闻言,荣妃好生顿了一下,才沉重地点头道:“贵妃说得对,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后宫的日子还长着呢,往后都是经常见面的人,也不急于这一时。
想通了这个道理,荣妃抱着怀里的皇长子殿下无事可做,便指挥着小兰给自己念话本子听。
苏青青把孩子交出去了,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连忙趁着荣妃不注意,溜回寝殿换了身外出的衣裙。
她招了招手,把小莲叫到身边:“来,你跟着本宫一起走。”
小莲不明所以,但看着自家主子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去哪儿?”
“问这么多做什么,带你出去玩,跟上就是了。”
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主仆二人顺着墙边走出了长廊,立刻提起裙摆往明光宫外面跑去。
直到离开了守门侍卫的视线范围内,苏青青才停下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款款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
而小莲没有自家主子那样好的耐力,跟在后面跑了老长一段路,气喘吁吁地问道:“娘娘……咱们现在又是……要往哪里去?”
苏青青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和陛下私奔。”
小莲:“什么?!”
听见小莲这样大惊失色,苏青青连忙安抚道:“没有没有,这只是个玩笑话。”
她只是觉得,自己与陛下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得巩固一下感情才行。
上次把荣思放到太后娘娘那边,本来是有机会过二人世界的,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雪妃往养心殿门前一跪,就把这个花前月下的好机会给跪没了。
所以她必须赶在新人进宫之前,去秦瑞轩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以保住自己每个月都能从内务府白得的纯金头面。
至于为什么要跑嘛……
开玩笑,小皇子如今正是磨人的年纪,一有不顺心就哭闹,要是等会儿让荣妃反应过来,把孩子还给自己,那她还能跑得脱?
苏青青抹了一把冷汗,死道友不死贫道,荣妃,你多加保重。
她做好了完全的打算,结果没想到来到养心殿之后,门前居然又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皇帝的亲表妹郑秀月小姐。
只见郑秀月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桃花妆,在眉心点了大大一朵花钿,把脸蛋涂得红扑扑的,正对着老太监含羞带怯地说道:“臣女是来给陛下请安的,还请公公行个方便,让臣女进去送一碗鸡汤。”
老太监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伸出两根指头,在郑秀月面前搓了搓,其中包含的意味明显。
郑秀月的笑容一僵,心里顿时咒骂起来:好你个阉人,这点便宜都要占?
老娘都说了自己是陛下的表妹,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样行事有什么好处?
然而她虽然心里骂得狠,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毕竟是在养心殿值班的老太监,要是惹了他不高兴,到陛下面前搬弄几句是非,都足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更何况她先前还惹了太后的不悦,从此就只能仰仗着陛下的恩宠过活,如今身处紧要关头,散财积德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郑秀月不情不愿地从衣袖里摸出几粒碎银,放到老太监的手里,咬牙说道:“公公,现在能给臣女行个方便了吗?”
老太监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立刻眉开眼笑:“好说,好说。”
“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容奴才先进殿向陛下禀告一声。”
郑秀月最看不得他这样见钱眼开的贱人,于是冷哼一声道:“你最好快些,鸡汤很快就要凉了。”
她提着沉重的食盒,站在屋檐下面,等待老太监的回话。
谁知片刻以后,老太监从养心殿内走了出来,拱手假笑道:“回小姐的话,陛下正在处理公务,没空见外人,小姐还请回吧。”
“什么?”
听了这话,郑秀月忍不住皱起眉毛:“但我不是外人,我是陛下的表妹啊。”
“哎,”她有些生气起来:“你这个太监好不讲道理,你到底有没有告诉陛下,我是郑家的小姐啊?”
“不行,你收了我的钱,就得带我进殿,要不然我就去向太后娘娘告发你以职务之便,收取贿赂!”
老太监为难地说道:“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只是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没时间接见您。”
“按理来说,您是世家贵女,奴才只是个宫人,您若是硬要闯进去,奴才也不敢阻拦。”
“只是您可要想好了,要是不经过陛下的允许,擅闯养心殿,就是谋逆的罪名,别说您是郑家小姐了,哪怕您是天家小姐,也得连累家族狠狠吃个挂落。”
在养心殿当值的都是千年老油条,见过这么多贵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小的郑家小姐给放在眼里。
老太监软硬不吃,只听皇帝的话,拦在门前不让郑秀月进去,笑眯眯地说道:“小姐出手大方,奴才承您的恩,以后如果有报答的地方,定然犬马效劳不在话下。”
“然而皇上有令,不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咱家不得不从,还请小姐体谅些个。”
闻言,郑秀月差点把鼻子气歪,她上次来慈宁宫学规矩的时候,就没能见到陛下的面;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选秀的时候,怎么还是没法拜见圣颜?
她狠狠瞪了老太监一眼,把这个不知好歹的阉人记在心里,暗自想道:敢坑我的钱,好哇,等我进宫做娘娘以后,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你!
郑秀月没再和他纠缠,提着食盒转身就走。
这鸡汤可不便宜,是她花了二两银子,专门请御膳房的厨娘用肥乌鸡熬出来的,皇帝不吃也不能浪费,郑秀月准备把食盒带回宫苑,留着自己吃。
这皇宫里的东西都金贵得很,比外头京城要贵上好几倍,外面五十文一只乌鸡,御膳房开口就要二两银子。
这才第一天入宫,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钱,她总共也就带了三十两银子进来,可得省着点花。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郑秀月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朝着这边走来。
认出来人的身份以后,她不得不行礼道:“臣女见过瑜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说完,郑秀月忍不住掀起眼皮,看向面前未施粉黛的女人,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只见苏青青梳着简单的半翻髻,身穿芙蓉色宫服,腰间用丝带系了一个轻巧的蝴蝶结,显得整个人窈窕又灵动。
她没有像自己一样,化着又浓又厚重的妆容,就连耳饰也没有戴,只是发间插着一支珊瑚步摇,与衣裙的颜色相互映衬。
然而人比人气死人,即使瑜贵妃的脸上都要淡出鸟了,她看起来依旧妩媚动人。
鬓发乌黑浓密,脖颈白皙修长,眉不描而翠,嘴唇自带一抹清浅柔和的粉色,反而比自己看起来更加“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该死的狐媚子!
苏青青温声道:“郑小姐快请起。”
她似乎是忘记了前些日子发生过的矛盾,看了看郑秀月的桃花脸,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恍然大悟地说道:“郑小姐是来给陛下送点心的?”
“早知你来,本宫就不来了,陛下平日里政务繁忙,应付完咱们,只怕又要熬夜批折子了。”
郑秀月闭了闭眼睛,忍气吞声地说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没能见着陛下的面,不存在应付一说。”
“没见着啊?”
苏青青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正常的,郑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你如今虽然是秀女,但还没有成为宫妃,身份上还未出阁,陛下不见你,也是为了你的名声好。”
“要是最后没能通过殿选进宫,还能借着皇帝表妹的名声嫁个好人家,夫家也不敢轻看了你。”
郑秀月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下心里的情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选秀还没开始,娘娘这就已经帮臣女把后路都安排好了?”
“不过想想也是,娘娘前些日子名扬京城,想来是受流言蜚语所中所累,因此对于臣女这样的世家小姐,也难免生出了几分爱护之心吧。”
小莲一听,立刻横眉冷竖起来,厉声呵斥道:“大胆!”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对着贵妃娘娘说话?难不成还想当着养心殿众人的面,再挨上几个耳光?”
苏青青倒是看得很开,连忙拦住了小莲,安抚道:“别这样,郑小姐也是一时失言而已。”
说完,她看向面前明显不服气的郑秀月,有些忧伤地说道:“你说得没错,其实本宫早就知道,自己生得这样一副祸水容颜,迟早要给陛下带来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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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御花园内。
苏青青让小兰守在门口,自己则带着姜大小姐往花园深处走去。
荣思虽然是早产儿,但是出生的时机很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正适合春困长身体,如今才两三个月大,小脸蛋已经圆润起来,抱久了还真有些重量。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只觉得一阵酸爽,忍不住叹气道:“都说小孩见风长,本宫原先还不以为然呢,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怀着荣思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生出来养了一段日子,才知道其他当娘的有多辛苦。”
“本宫这还是有人帮忙照顾,都快累得说不出话了,若是生在平民百姓家,一连生五六七八个孩子,那要怎么照顾得过来呀。”
姜大小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柔声应和道:“小殿下生得好,身体结实些的孩子不容易生病。”
苏青青本来也只是顺口一说,听完便点头回道:“是这个道理。”
天气更加暖和起来,太阳斜斜地落在花枝上,引得许多蝴蝶和蜻蜓飞了过来,在蓬松的香气里交织起舞。
“内务府行事麻利,本宫已经安排了人手,很快就能把女户证明给办下来。东西就直接递交给你本人,免得被姜府那边发现,反而生出许多麻烦。”
说完,苏青青又问道:“你如今住在哪里?“
姜大小姐垂下眼睛:“臣女的母亲在京中有私产,是她成亲前的嫁妆铺子,臣女就住在铺子后院里。”
走了几步,她还是没忍住,低声开口道:“父亲从来不过问正房的事情,只怕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发现臣女已经搬离了姜府。”
“那,你母亲也同意你自立女户?没有把这件事告到姜大学士面前吗?”
在苏青青的印象里,姜家夫人似乎是个极为传统的女人,骨子里就刻着“出嫁从夫”四个大字。
听姜大小姐的意思,她母亲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却从来没想过要和离,而是逆来顺受,任由姨娘踩在自己的头上耀武扬威。
听了这话,姜大小姐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她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觉得臣女这样做就是离经叛道,死了也不能受后代子孙的供奉。”
“只不过....”她苦笑起来,“臣女觉得,比起嫁给花甲老夫当续弦,还不如死了更痛快,于是就对她说-\"
“若是母亲死了,女儿照样供奉您,让您在地府也能照享荣华富贵;至于女儿死了以后有没有人供奉,反正到时候母亲您也早就归于尘土,还担这门子心做什么呢?””
苏青青“嘶”了一声,“这话说得,你胆子还真大啊。”
古代人最忌讳说什么生死之类的话,平日里都是要避谶的,结果姜大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敢对着生母这样\"口出狂言”,只怕很是吃了些教训。
果不其然,姜大小姐艰难地点了点头,说道:“她当时气狠了,直接抬手给了臣女一耳光,然而自己却没站稳,摔在地上,把脚给扭伤了。”
“臣女想去扶她,但是她根本不理会,只让婢女带自己回房,然后请来了女医开药,再也没和臣女说过一句话。\"
“这些日子没能进宫给您请安,就是因为在和母亲闹矛盾,一直拖到现在才给您答复,实在是臣女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