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岁月的长歌,真的没有终章。当夜雾漫过记忆田,新苗的叶片上凝满了虹影的碎光,红绸蓝缎绿布在风里轻晃,像给长歌系了串不会停的铃。樟木箱的年轮里,虹影仍在轻轻舒展,每道纹路都吸足了白日的暖、蜜的甜、笛韵的清,像被月光泡软的绸,轻轻起伏间,都带着被余音浸润的柔。
阿婆往樟木箱里放了只新做的“余音盒”,红绸缝的盒身,蓝缎镶的盒边,绿布绣的音符,“让长歌的余音有个家,夜里也能在箱里打转”。她用银簪撬开盒盖,簪头的光落在盒内的棉絮上——那是孩子们用记忆田的新棉弹的,立刻反射出虹影的流动,像团会发光的云,和太婆老首饰盒里的棉絮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裹住时光的软。忽然发现盒底的棉絮里,藏着半段孩子们写的歌词,红笔写“暖”,蓝笔写“润”,绿笔写“鲜”,字迹被余音浸得发皱,像封被声浪泡软的信。
我在樟木箱的铜环上,发现了段被余音磨亮的线,红的蓝的绿的拧成麻花,和社区老钟楼上那根1955年的撞钟绳同款。线的末端系着个铃铛,是用樟果做的,铃舌缠着绿布,摇动时的声响,和记忆田新苗间飞舞的萤火虫振翅声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能穿透夜色的轻。铃铛里塞着张纸条,是孩子们画的“余音地图”:从樟木箱到记忆田,从记忆田到远方,路径上标满了音符,每个音符都画着对应的光,红的标“灶火”,蓝的标“星光”,绿的标“苗光”,像条被余音照亮的夜路。
孩子们举着“藏音罐”在田埂上奔跑,陶罐的罐口缠着三色布,穿蓝校服的男孩对着缠着蓝缎的新苗喊:“把夜里的余音都藏起来!”声音撞在樟木箱上,让里面的“余音盒”轻轻颤动,棉絮起伏的声响混着蜜的甜香,像在给藏音罐贴封条。他裤脚沾着的夜露,蹭在箱角的铃铛上,露水立刻吸了些虹影的光,像颗藏在铃上的夜明珠,和外婆年轻时发间的琉璃珠一模一样,都闪着被余音吻过的光。
樟木箱的抽屉里,新添了本《余音志》,记录着余音在夜里的行踪:绕着太婆的顶针转三圈,会添点“灶火的暖”;缠着外婆的算盘跳支舞,会加些“星光的润”;跟着孩子们的梦话走一程,会多些“苗光的鲜”,每段行踪都画着对应的剪影——暖影里是灶台,润影里是星空,鲜影里是新苗,像座被余音堆高的夜塔。
王医生带着孩子们给新苗“听夜音”,用听诊器贴着缠着绿布的苗茎,“根须在哼夜的调,布片在唱星的词,露水的滴落是伴行的鼓”。他说话时,远处的钟楼忽然敲响,新苗的叶片立刻朝着钟声的方向舒展,叶尖的绿布晃得更欢了,把夜露的清、泥土的醇都送了过来,和箱里的甜缠成一团,像块被余音浸软的麦芽糖,在夜色里慢慢发酵。
月光把樟木箱照成块温润的玉,余音盒里的棉絮、樟果铃铛、虹影在光里渐渐融成一团,红的蓝的绿的分不清边界,像被无数双手揉暖的夜色。阿婆说这叫“续”,让白日的长歌在夜里借着余音生长,才是真正的没有终章。孩子们举着藏音罐跑进来,罐里的余音在虹影里轻轻浮动,“明天的新苗会带着这些余音发芽,明天的新歌会裹着这些余音开唱”。
樟木箱里的气息越来越丰盈,虹影的暖、余音的清、蜜的甜、夜露的润、孩子们的梦话,在空气里慢慢沉淀,像被时光酿稠的夜酒,每一口都带着向远的回甘。阿婆把孩子们新绣的“夜”字放进箱里,黑布做底,金线勾边,银线绣了轮小小的月,针脚里还沾着点新苗的露水,像给余音挂了盏不会灭的灯。
锁箱时铜锁的轻响格外悠长,像给这场夜的余音打了个温柔的哈欠。我望着月光里的樟木箱,虹影在年轮里伴着余音轻轻呼吸,忽然懂了这“直到时光的尽头,仍有余音”的深意——不是声浪永不消散,是红绸记得的暖在余音里扎根,是蓝缎带着的润在夜声里生长,是绿布缠着的鲜在星光里拔节,是无数双手接过最初的那点光,让太婆的余音盒、外婆的铃铛、阿婆的银簪、孩子们的藏音罐,都顺着岁月的长歌,长成没有尽头的回响,让每圈年轮都比前一圈更宽,每段余音都比前一段更远,让樟木箱里的虹影、记忆田的新苗、人间的烟火,永远在余音里,唱得更甜,更长,直到时光的尽头,仍有回响。
阿婆往箱盖上系了串新做的“夜音铃”,红绸蓝缎绿布各缠了只,风一吹就叮当作响,“这是给月亮的歌,让它带着余音走”。她的声音混着铃响漫开来,像句裹着夜色的祝福。
远处的记忆田里,新苗在月光里悄悄拔节,红绸蓝缎绿布在风里飞成更艳的虹,虹的影子在樟木箱的年轮里,和更稠的蜜、更暖的光、更浓的余音一起,望着东方即将升起的朝阳,等着明天的新苗带着今夜的余音顶破土壤,明天的新歌裹着今夜的回响溜出喉咙,明天的新希望顺着今夜的声浪走向更远,让这场岁月的长歌,在时光的尽头,仍有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