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是书林的伙计。
雷三回问起何事时,伙计下意识看了温清宁一眼,旋即说道:“安陆侯府的那位大公子带着他的妾室要见您和小娘子。”
“沈沐怀?”温清宁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这?”
伙计道:“应该是一直让人盯着咱们这儿,见您上门就立刻找了过来。他们还说让咱们给个交代,要不然就要告到官府去。”
雷三回听得一头雾水,“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先过去瞧瞧,小娘子就别去了。”
“雷管事稍等。”温清宁把人叫住,朝伙计问道,“跟着沈沐怀一块儿过来的那位妾室是不是姓李?”
“不晓得姓什么,不过她带着面纱,说话哭哭啼啼,沈大公子哄人时唤她宣娘。”
“听你形容应该是李宣儿无疑。”温清宁看向雷三回,“我也过去,大概能猜到什么事。”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和温清宁的说话声同时响起。
几人看向陆思忠,后者正红着一张脸在擦拭喷出来的茶水。
霍纯眼珠子一转,凑近问道:“你不会认得沈沐怀的那个什么妾室吧?”
陆思忠尴尬地点点头,支支吾吾说道:“父母在世曾为我定下一门亲事……说来惭愧,因着家计艰难,父母其实是想儿媳的嫁妆能贴补一下家中,便为我定了布庄李家。父母先后去世,我要守孝,又无颜去用未来娘子的嫁妆,就想趁着守孝的时候备考……”
“所以你在释褐后就退了李家的亲事?”霍纯插嘴道。
“我岂是那等小人!”陆思忠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然而激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苦笑着朝陈无讳告罪。
陈无讳正听到兴头上,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继续说。”
陆思忠一噎,再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李家布庄失火,损失惨重,不仅烧毁客人定下的布帛,还烧死了人。赔了人命钱后,再无力退还订金,李伯府就让女儿嫁给沈大公子做妾抵债。”
说到此处,陆思忠不禁看向温清宁,见她眉头紧锁,表情愈发尴尬,连带着语气都落了下来。
“父命难违,李娘子上门退亲,成了沈大公子的妾室。好在沈大公子厚道,替李家偿还了债务,听说待李娘子也十分上心。”
见他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霍纯龇牙咧嘴,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你从哪听来的这套说词?不会是李宣儿和你说的吧?我听来的可不是这样。”
霍纯望向温清宁,示意她开口,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应,开口催促:“这事你来说,好叫这憨儿知道真相。”
温清宁说道:“我不知道真相如何,我这里只有从沈沐怀那听来的说词。”
她观察着陆思忠的脸色,轻声问道:“你……要听吗?或者我单独说与你听?”
毕竟按照沈沐怀的说词来看,当众说出,实在有损陆思忠的颜面。
陆思忠面色微变,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脸上的犹豫退去,只剩坚决:“事无不可对人言,在下自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自然也不怕人听。”
“好吧。”温清宁语气轻缓中透出淡淡地歉意,“沈沐怀说李家布庄失火是因为李宣儿要熬夜赶制做聘礼的布帛,困倦之下带倒了火烛。李宣儿的夫家嫌弃她惹上人命官司,退了亲事。李宣儿坏了名声,不得不给沈沐怀做妾。
“至于那被烧死的两个织锦娘子,其中一人正好在书林做帮工。她离开长安时被拐子拐卖,卖到伊川县下辖的一个村子。不过她不能说话,具体内情任何怕还是要问李宣儿。”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瞥见陆思忠脸上的难堪,温清宁暗叹一声,望向雷三回:“雷管事,我们走吧。”
“啊?啊!好,走走,这就走。”听得入神的雷三回陡然回神,拍了一把同样发懵的伙计,“人安排在哪了?赶紧带路。”
“前头人多,怕闹起来影响不好,我就骗他们说您和小娘子在后院说话。”伙计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眼珠子却不受控制地往陆思忠脸上瞟。
“真机灵!”雷三回夸赞道。
“郡君,雷管事,可否带我一同过去。”陆思忠俯身下拜,“二位放心,我不会闹事,就是想亲口问一问。”
“让他去吧,我负责看着他。”霍纯跳出来拍着胸脯保证道,“他要是冲动下想动手,就得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霍兄,倒也不至于此,我从不和人动手。”陆思忠哭笑不得。
霍纯却不理会,只牢牢挽住他的胳膊:“这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好前程毁在这里。”
温清宁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觉得眼疼。
雷三回顶着陆思忠和霍纯可怜巴巴地的眼神,嘴角抽搐:“那就一块过去吧。”
说罢领着三人走了出去。
陈无讳怔了一怔,看看空荡荡地屋子,再看看台子上仍在进行的辩斗,叹了口气:“怎么就选了今天来找事,害我不能去看热闹。话说回来,他们是不是把自己忘了?一个郡王就这么不起眼吗?”
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是因为出去的那几个都不是省油灯。
那厢,温清宁看到李宣儿和沈沐怀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头大,尤其是再对上沈沐怀一副“你负了我,但我不怪你”的表情时,更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带着面纱的李宣儿看到被众人簇拥的温清宁时,眼底闪过一抹阴霾,余光瞥见跟在后面的陆思忠,面色大变。
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确定不会掉落,跳的七上八下的心脏稍稍安静了些。
“沈大公子许久未见,前日科举大公子可有参考?”雷三回十分自来熟地率先开口,“大公子才学出众,定是有参加的,考的哪一科?明经?进士?亦或是明算科?还是其他?”
沈沐怀被雷三回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艰难地把眼睛从温清宁身上拔走,回答道:“是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