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娘子和宋波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答。
温清宁望向宋二娘子：“亲家母，亲家公出事后，可有请过大夫？”
“没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再请大夫又有什么用？”宋二娘子哭道。
“那可有请过仵作？”
石坦说道：“昭应县就我一个仵作，他家没有来找过我。”
温清宁面露疑惑：“那就奇怪了，既没有请大夫，又没有请仵作，如何断定就是死于马下风？”
宋二娘子眼珠颤动：“他是和府里新来的妾室行房后死的，不是马下风是什么？这病自打大外甥那什么后，我们特意了解过，不会弄错的。”
她飞快的看一眼已经陷入哀伤的宋书翠和沈檀，到底没敢直接曝出来“沈锦行”的名字。
沈钧行肃声呵斥：“荒谬！是谁告诉你们了解就不会弄错！人命关天的大事，又是至亲之人，怎敢如此草率。”
他望向昭应县令：“本侯命你仔细查案，查清楚宋二的死因。”
昭应县归京兆府管辖，沈钧行暂领京兆府，便是昭应县令的上官。
“我们不报官，回头我请个老大夫过来看看，就不麻烦官府了。”宋书翠突然开口。
温清宁反驳道：“姨娘，我朝律令明确规定，人命案，不适用不告不理这一条常理。对于人命案，只要知道就必须主动干预和调查，否则会被‘玩忽职守’论处。
“现在，这已经不是宋家的家事，自然，任何阻挠、干扰查案的人，都会被当做重点怀疑审查。”
宋书翠脸色瞬间难看。
她求助地望向沈檀，欲言又止。
沈钧行扫一眼二人，板着脸道：“昭应县令，知道怎么查案吧。”
昭应县令看出情况不对，可上官发话，且还是秉公办事，仅仅犹豫两息就知道该怎么办。
“下官明白，侯爷放心。”他对石坦说话，“你好好验尸，有任何异常向侯爷禀报。”
跟着朝外大声喊道：“来人，把宋府进出口都把守住，将所有人全部聚集到前院，本官要挨个问话！”
差役们齐声应“是”。
一时间整个宋家人心惶惶。
温清宁走到石坦身边，看向打开的工具箱，看到里面齐全的刀具，暗暗点头。
石坦戴好手衣，面罩，深吸一口气低头。
先检查宋二身上的血坠，又活动他手指的关节，开口说道：“死者身上的血坠已经固定，关节可以活动，死亡时间超过两天。”
石坦说完，才反应过来没带记录之人，正要自己做记录时，身后传来一句：“你继续勘验，平安，做记录。”
是那位身着华服、质疑马下风死因的女子。
石坦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也不敢回头，恭敬地点了点头。
温清宁看着他从头到脚仔细尸身，虽然动作稍显生疏，态度却极为认真。
“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外伤，经验证不是中毒身亡……”
石坦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死因是什么。
宋波怒喝：“都说了家父是死于马下风，你们偏要折腾他！不就是想趁机羞辱我们！当官有什么了不起，信不信我去告御状！”
沈钧行皱眉：“来人，把宋波、宋二娘子带下去看管，稍后本侯亲自问讯。”
话音一落，便有两名差役进屋拿了宋波拖出去。
宋二娘子看到儿子被人拖出去，求助地看向三夫人宋泠。
宋泠把头一扭，全然不理。
“我果然白白生养你一场！”宋二娘子气着自己主动离开。
温清宁从随身的锦袋中翻出手衣戴上，看都不看宋波一眼，对仵作石坦说道：“你经验少，又年纪尚轻，想来没有见过死于马下风的尸体，这次正好积累下经验。”
石坦望向忽然画风突变的女子，呆愣在原地。
沈钧行见她要亲自勘验，随手从悬挂的白布上撕扯下一条做攀膊，把她的衣袖扎起来，好方便她验尸。
平安把呆住的石坦往旁边拉了拉，说道：“你好运，我家夫人可是勘验的高手，好好看，好好学！”
温清宁已经蹲下开始勘验。
“从血坠的形态和关节的灵活程度推到死亡时间，没有问题，只是推断的太过笼统。
“现在接近十月中旬，天气凉爽干燥，尸体的变化会减慢许多，有时夏天一日完成的变化，放到可能现在需要三天。”
石坦再顾不得惊讶，连忙蹲到温清宁身边听讲。
温清宁接着说道：“现在只是凉爽，还没到寒冷的地步，人死亡后，尸体会慢慢变得僵硬，在一日内达到高峰，然后开始缓解，这个天气下，大约三天。”
说着，她把宋二的全身关节过了一遍。
“关节已经恢复正常，说明宋二死亡时间至少有三天。有没有闻到烂肉味？”
“有，但还在可以忍受范围内。”石坦回答道。
温清宁解开宋二的衣裳，露出腹部，指给石坦看：“宋二的腹部膨胀，且已经出现大片脏绿色的斑块。”
她又让石坦去观察宋二的脸：“死者面部同样发生肿胀，眼珠突出，嘴唇往外翻……”
说话间用干净的白布探进宋二的嘴巴里面，取出来时，发现上面沾染淡粉色的血水。
“死者的尸体已经出现膨胀腐败，但样貌变化不大，还可以辨认出来，推断出死亡时间为三天，不超过四天。
“因为进入第四天，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尸体——面目全非，肿胀膨大更加明显，而这些脏绿色的斑块也会扩散至全身。”
石坦恍然大悟，紧接着提问：“那死因呢？”
温清宁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你听说过马下风的死亡症状吗？”
石坦红着脸摇头：“我还没成亲。”
温清宁点头：“不着急，好好验尸，你就能跟我一样找到一个合适的好夫……好娘子。”
石坦无语，他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摆弄尸体的仵作吧。
一边想着一边不受控制地看向沈钧行。
沈钧行正满眼欣赏的望着验尸的女子，察觉到石坦的目光，淡淡道：“用心听讲。”
石坦赶紧转头听课。
温清宁又道：
“确认马下风，一则要观察死者死亡时所在的地点和样子，一般情况下，多是室内，死者死时大多赤身裸体或者衣衫不整，下体、两腿间有房事后的痕迹。
“因马下风是突发，大部分死者因为死的突然，没有经历痛苦，所以脸上的表情比较平静，甚至出现满足的表情。同时死者面部松弛，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样。但是，不是所有有这种表现的就是马下风，要知道，这些都可以伪装。”
“那该如何确定是不是死于马下风？”一直听着的沈檀忍不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