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咱们快点回去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婢子全家都活不了。求求您看在婢子们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给婢子们一条活路吧。”
婢女哀求的声音给了沈沐怀一个撤退的台阶,他不甘心地看一眼平安和发财身后的院落,半推半就地随婢女离去。
平安皱了皱鼻子,语气不屑:“孬种!”转头怒瞪发财,“你疯了!”
发财把刀收回:“他那人惜命的很,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
那厢,沈沐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站在正房门口哀怨地望着里面逗弄两个孩子的苏云卿,等了许久也没得到任何回应,失魂落魄地往书房走去。
一名婢女见状留下,出声说道:“少夫人,大公子心情有些不好,您可要去看看?”
苏云卿身边一个年轻媳妇轻声斥责:“闭嘴!大喜的日子谁会心情不好!别给你们公子招事儿。”
“大公子往东院去了?”
苏云卿见孩子开始犯困,让奶母把孩子抱下去睡觉,随即慢悠悠走到婢女跟前。
婢女趁机告状:“是,可是被侯爷身边的人拦下了。那人好嚣张,还威胁说要杀了大公子。少夫人您得告诉大夫人,咱们公子可不能白受这委……”
委屈二字还未说全,冷不丁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怔在原地。
苏云卿挥挥手,便有人把婢女拉了出去。
“紫翘,喜宴好像散了。”
被唤作紫翘的年轻媳妇立刻回话:“一刻钟前就散了,护城卫和府廨的人挨个送他们回家。那位郡王和谢少卿、霍御史也跟着离开,三夫人的主意又落空了。”
“落空也好,这是看翼国公府嫁不成,又转头挑上谢氏,她也不想想,沈婉仪那性格谢氏怎么可能会要。”
苏云卿闭上眼睛晃了晃脖子,紫翘极有眼色地走到过去为她揉捏按摩,一面小声说道:“所以三夫人才想借着喜宴醉酒做些文章,好逼着谢氏不得不娶。”
“毁了清白这一招,不是对每个人都好用。谢景俭不是沈沐怀,没那么蠢。”
紫翘张了张嘴,轻声劝慰:“大公子虽然单纯些,可待您还算敬重,满院子没人能越过去您。”
敬重?苏云卿心底冷笑,脑海中闪过李宣儿的那一张脸,没有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前面发生何事,我怎么听说那位去和其他妾室坐到一个桌上吃饭?”
紫翘矮了身,压低声音:“听我那在前院伺候的兄弟说,四夫人当场叫停拜堂,一个人把侯爷和那位说的哑口无言,不仅把那位赶出青庐,还请出侯夫人的牌位来。”
昏昏欲睡的苏云卿忽然来了兴致,让她细说。
紫翘见她难得感兴趣,连忙把自己听到的事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
苏云卿喃喃道:“下了两道圣旨?温辅任职过的地方竟然都有派人过来送嫁……姚州到长安何止千里,要赶上出嫁的日子定然是一得到消息就日夜兼程……百姓代温公送嫁,这排场怕是皇女都没有吧。”
紫翘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见她表情怔然,出声安慰:
“婢子看那四夫人是个莽撞的,要不然怎么会一进门就把侯爷和那位得罪了。这下您可以放心,侯爷肯定不会把管家权交给四夫人。”
苏云卿自生下孩子后,先得了一份管着针线房的差事,前阵子又得了采买的差事。
听到婢女的话,苏云卿叹息:“她怎么会是莽撞,她在借势定身份。”
“借势定身份?”婢女疑惑不解,“婢子不懂。”
苏云卿轻声解释:“听你说,她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问说了自己宗妇的身份,而那时侯爷并没当场反对——也许是不好反对,也可能没注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出“宗妇”二字,而满堂宾客,尤其是圣人身边的冯原、各方名士都听到了。你知道什么是宗妇吗?”
紫翘微张着嘴巴,想要回答,可发现自己也说不明白,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家族里身份仅次于主母的女子?”
苏云卿徐徐说道:“宗子之妇,掌管整个家族日常之事,包括宗子的兄弟、子侄甚至旁系的家事、调和宗族内的关系。”
她猛的睁开眼:“他们果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府上一切。”
而就在苏云卿和亲信说着温清宁的做法时,翼国公府中,翼国公也正在和儿孙们分析着。
“武安侯娶的这个新妇是把朝堂上的手段用到后宅上了,定身份、占名声,之后再做事都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你们可明白为何?”
翼国公世子看着下面没人出声,主动开口说道:
“那温氏定下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份,还有武安侯宗子的身份。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武安侯是嫡子,可因为他封侯,又有圣人赏赐的府邸,以至于所有人都想当然的以为安陆侯府上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可今日宗子、宗妇的身份在宾客面前、在圣人、长安百姓的心中落地生根,往后他们在府上做什么都是‘整顿府务’、是‘教导族人’、是‘劝导长辈’,是天经地义,这就占了名正言顺、师出有名。这份算计当真是使得光明正大,却也狠辣。”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翼国公抚摸着胡须颔首:“还有吗?”
翼国公世子看向自己的长女,也就是陈无讳的未婚妻秦晩贞。
秦晩贞斟酌道:“更深一层,她那一位钉死在‘妾’的位置上,温氏在告诉所有人,安陆侯宠爱的女人只是一个妾,也只能是一个妾。
“安陆侯苛待嫡子的事在长安各家不是秘密,武安侯和安陆侯之间的矛盾注定不可能调和,与其和安陆侯他们扯着一块透明的纱布装样子,不如把事情摊开,只要自己站得住,任他们如何,都不过是跳梁小丑。”
她顿了顿,问出自己的疑惑。
“可是这和孙女接受的教导相背——祖母、母亲一直教导孙女家丑不可外扬,家族不和是大忌,武安侯夫妻所做,岂不是让安陆侯府甚至他们自己都沦为长安笑谈?”
“可知刮骨疗伤?”翼国公解释道,“武安侯和安陆侯血脉相连,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不可能断绝关系。嗯……以此为题,你们回去写一份功课明日交给我。”
众人连忙起身应“是”。
秦琮文一脸崩溃,他不明白,凭什么沈钧行娶妻享受的是洞房花烛,而他只能《就武安侯夫人之举论刮骨疗伤》?
这也太不公平了!
然而,秦琮文的崩溃在红帐沉浮中的沈钧行完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