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和范廷出了谈府,两人沉默的牵马走了一时,范廷忽然道:“务旃,我这次真的犯了一个错,若是留下陆元固一命就好了。我看谈公大约也这么想,似乎不太高兴。”
萧业安静的听着,心道:谈裕儒当然不高兴,杀陆元固的锅是范廷的,栽赃陆家的罪名是梁王的,翻案的烂摊子是谈裕儒的,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将所有人溜了一圈,落了个轻轻松松,白白获利。
他怎么可能会高兴?他不骂娘已经是修养高深了。
萧业看了垂头丧气的范廷一眼,温声宽慰道:“当时那种情形任谁也无法清晰判断,你只是做了当时应该做的决断。范兄,事已至此,莫再庸人自扰了。”
范廷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在陆元固真是幕后真凶,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家交代。”
萧业接口说道:“是啊,所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对了,范兄,此时既不能为陆家翻案,那封信最好也不要在卷宗中提,以免打草惊蛇。”
范廷点点头,“我明白。”
说完这些,范廷心中的郁闷纾解了一些,便要翻身上马,却见萧业忽然驻足,神情严肃。
“怎么了,务旃?”范廷奇怪问道。
“血腥味。”
“血腥味?”
范廷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以为自己溅到了陆元固的血。
萧业没有看他,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缓缓蹲下身来,血腥味儿浓重了一些,但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到。
他探入怀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范廷也取出火折子凑了过来,两人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了一条血线,略微弯曲着向前延伸。用手捻了捻,还未完全干硬。
两人神色凝重起来。
萧业道:“范兄,从血液的凝固状态来看——”
“伤者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范廷接口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分工,萧业沿着血线往前,范廷沿着血线往后,追踪案发的现场和伤者移动的方向。
萧业手持火折子弯腰疾行,很快他就凭着血液干涸的程度,确定了自己这个方向是伤者离开的方向。
而不多时,范廷也从后面赶了过来,“只十余步血迹便不见了,那头应是案发现场,但是什么发现也没有,毫无打斗痕迹!”
范廷说完,与萧业疑惑对望。既无打斗痕迹说明是熟人偷袭,但从这血线的长度来看,伤者还有力气移动,且血迹未被掩盖,凶手就这么放他走了?
两人心中生起一团疑雾,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到伤者。沿着那条血线,两人一路疾奔。
转过巷口,一辆不紧不慢的马车映入了眼帘,两人虽因夜色晦暗看不清马车的情形,但寒风吹来的浓重血腥味已让两人确认——就是这辆马车!
萧业停下脚步拉住了范廷,小声说道:“范兄,我先去查看情况,若是情况不对,你赶快去叫援兵。”
范廷点点头,明白萧业的谨慎,如果伤者在马车里,很可能凶手也在!这也就解释了凶手为什么会放任伤者离开。
“务旃,你小心些。”范廷叮嘱道,便立在了原地。
萧业提气运功,健步如飞,快要追上马车时突然旱地拔葱,足尖轻点车顶翻到了前面,一把扼住了车夫的脖颈,将他按在了车壁上!
那车夫惊恐不已,待看清萧业的脸时,震惊唤道:“表姑爷?”
萧业闻言,连忙转头去看马车上挂的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字——姚!
萧业心下一紧,急声问道:“里面是谁?”
那车夫惶惑不安的答道:“是我家老爷啊,表姑爷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萧业一把将其拽开,掀开了车帘。
微弱的灯火下,姚知远歪靠在车壁上,脸色煞白,脑袋微垂,一只手无力的贴在胸膛上,指缝里冒出的鲜血已染红了整个车厢。
“啊!老爷!”那车夫惊嚎一声,跌落了马车。
萧业喉咙发堵,他弯腰走进车厢,为姚知远紧紧按住了伤口,试探着唤道:“舅父?”
姚知远垂着的脑袋忽然微微动了动,萧业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慌忙取出止血药,撕开姚知远的衣衫,却在见到伤口的瞬间动作一僵——三棱刺所伤,难以止血!
萧业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撒上止血药粉,紧紧按住了伤口,嘴上安慰道:“没事的,舅父。”
姚知远似乎咧了一下嘴。
萧业知道,姚知远想说自己也是多年的刑名,是生是死自己心中有数。
萧业眼眶发热,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舅父,是谁?”
姚知远的喉咙里嗬嗬两声,涌出了一股鲜血。
范廷此时也赶了上来,见到伤者竟是姚知远目瞪口呆。
萧业焦急的将姚知远的脑袋扶正,以免他呛血而死。姚知远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颤抖着摸索到他的中指,使劲地捏了捏。
中?
萧业的眼眸猛然瞪大,脱口而出,“忠经!”
姚知远猛地顿了下脑袋,似是回答,但捏着萧业手指的手也无力的垂落,再也没有抬起来。
“呵。”萧业双目猩红,双拳紧握,身躯因激动而颤抖,竟然怒极反笑。
《忠经》!谢璧将《忠经》与他傅家秘密锁在一起,果然是与他傅家有关,与青州粮草案有关!
幕后黑手一直就在他身边,他先杀了他岳父,又杀了他拿走《忠经》的舅父,那《忠经》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到底是谁?
范廷见了萧业的神情,心生不安,连忙劝道:“务旃,你节哀。”
萧业的理智迅速回归,他不能乱,决不能乱了分寸,他还有事情要掩盖。
缓缓的,他冷静开口,“范兄,你去找刑部仵作验尸。”
范廷连忙应了下来,转身急急去了。
萧业又看着地上哀嚎的姚家车夫,寒声问道:“车上的血腥味你没闻见吗?”
那车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答道:“回表姑爷,小的受寒伤风,鼻子发堵,什么味道都闻不见啊!”
萧业选择暂时相信他,“你去姚家报丧,让姚焕之速来。”
那车夫抹把眼泪,哭嚎着走了。
萧业连忙翻找姚知远的胸襟袖口,寻找着那份写有谈既白罪证的文书,但仔细翻了数遍,一无所获。
萧业知道姚知远每天都会威胁一遍谈既白,那份文书他一直随身带着,到底是谁取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