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中，张平对着身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马韦伯使了个眼色。
两人悄无声息地转身，在满园的哀嚎与怒骂声中，悠然自得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并肩走出了袁府的大门。
府外的阳光，正好。
二人出了袁府，清晨的阳光洒在晋城宽阔的青石板路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座方才还鸡飞狗跳的府邸，此刻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喧嚣隔绝，只余二人脚步声在空寂的街道上回响。
马韦伯一言不发，领着张平穿过两条街巷，最终在一家门脸古朴的成衣铺前停下了脚步。
铺子名叫“徐氏成衣”，门楣已有些年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韵味。
店内挂着几件裁剪精良的成衣，更多的则是整整齐齐码放在货架上的各色布料，从粗麻到细棉，再到光泽流转的丝绸，一应俱全。
一个头发花白，身着匠人短褂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低头专注地量着一块布，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客官想做点什么？挑料子还是自带？”
“徐伯，是我。”
马韦伯的声音里，带着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
那老者持着木尺的手猛然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花镜片下，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马韦伯，从惊愕，到狂喜，再到眼眶瞬间泛红。
“小……小韦伯？”
老者颤抖着站起身，手中的木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他几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马韦伯的胳膊，上下打量，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好小子！你……你还活着！老天开眼！这些年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袁家那两个畜生说你……说你……”
“徐伯，一言难尽。”
马韦伯拍了拍他的手背，眼底黯然，显然不愿多提过往的颠沛流离。
被称作徐括的老者也是人精，见他神色，便知其中必有天大的委屈。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满腔的疑问与担忧压下，只是用力擂了一下马韦伯的胸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后院说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不由分说，拉着马韦伯，又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张平，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二人穿过店铺，进了后方的院子。
这间“徐氏成衣”，正是当年袁家大房名下，只认家主玉佩不认人的产业之一。
而徐括这些掌柜，几乎是看着马韦伯从一个稚童长成少年的，对他满是长辈的疼惜。
刚在后院的石凳上坐定，徐括便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石桌上，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那两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当年老爷在时，待他们二房三房何等宽厚！结果老爷尸骨未寒，他们就敢联手侵吞家产，把你一个半大的孩子赶出家门！简直猪狗不如！”
马韦伯沉默着，拳头悄然握紧。
这些年所受的苦楚，在见到故人的一刻，仿佛才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侧过身，郑重地向徐括介绍。
“徐伯，这位是张平张公子。是我的恩人。当年袁家的信物玉佩，我已经赠予张公子。”
说着，张平自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白玉佩，轻轻放在石桌上。
玉佩质地非凡，雕工精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徐括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神情一肃。
他虽无奈于韦伯将如此重要的信物赠予外人，但也明白，若非天大的恩情，这孩子绝不会如此。
半晌，他对着张平一抱拳，沉声开口。
“老朽只认玉佩，不认人。既然玉佩在张公子手上，那张公子便是‘徐氏成衣’的主子。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徐伯言重了。”
张平将玉佩推回马韦伯身前，“玉佩还是韦伯的，我只是代为保管。我们此行回来，只有一个目的。”
马韦伯接过话头，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徐伯，我要把属于我父亲的一切，都拿回来！”
“好！”
徐括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这就去联络粮行的老王，当铺的老李，还有药材行的孙掌柜！他们都盼着你回来呢！只要你一句话，我们这些老骨头，豁出去也帮你！”
“不急。”
张平抬手，制止了徐括的冲动。
“徐伯，我们前脚刚出袁府，后脚恐怕就有尾巴跟上来了。你们这边一有异动，袁家那两位，怕是立刻就要找上门来了。”
徐括闻言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哼！他们找的麻烦还少吗？这些年明里暗里，想把我们的铺子吞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过！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徐伯明日出面，将所有信得过的掌柜都聚在一处。我们，开个会。”
“好！就这么办！”
徐括一口应下。
三人商议已定，这才起身，从后院重新走回前面的店铺。
然而，刚一踏入店堂，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老板！您可算出来了！”
店里的伙计满头大汗，如同看到了救星，急匆匆地跑过来。
“朝阳公主和陈家小姐、魏家小姐，为了一匹云锦吵起来了！”
徐括一听，眉头顿时拧成了个疙瘩，快步上前处理。
张平和马韦伯对视一眼，索性抱臂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只见店铺中央，三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正对峙着，各自带着丫鬟，谁也不让谁。
其中一位身穿鹅黄宫装，眉眼间带着一股天生的傲慢，想必就是那位朝阳公主。
另一位身着绯色罗裙，杏眼圆睁，言辞犀利，正是晋城太守陈锦的千金陈华笙。
最后一位，着一身水蓝色衣裙，气质清冷，容貌秀丽，只是静静地站着，便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张平敏锐地察觉到，当他的目光落在那蓝衣女子身上时，身旁的马韦伯呼吸微微一滞，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怎么？”
张平压低声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语带调侃，“瞧上哪家小姐了？还是说……有旧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