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态度让张磊十分生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迁怒。
但是，得知自己的亲奶奶生病了，张幽幽居然是这种态度，张磊心里或多或少不太舒服。
“幽幽，你这种态度不对，那是你的亲奶奶，是爸爸的妈妈，也是这个世界上跟你很亲的人。”
张幽幽飞速地瞟了一眼张磊，转瞬又低下头，默默念叨：“但是奶奶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愕然听见女儿这么说，张磊的第一反应是穆萱从中挑拨。
要不然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分得清孰好孰坏。
但是，以他对穆萱的了解，他隐隐又觉得穆萱不是这种人。
于是他耐着性子一边安慰女儿一边试探地询问：“为什么这么说？爷爷和奶奶其实都很喜欢你，只是不善于表达，毕竟他们只有你一个孙女啊，不可能不喜欢的。”
张幽幽摇摇头，望着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虽然小，但是并不傻。
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有眼睛看，有心去感受。
张幽幽慢悠悠地说：“去首都那个舅爷爷家时，有一天晚上妈妈没有去吃饭，只有我去了。奶奶和小姑坐我旁边，我想尝尝舅奶奶做的一种绿颜色的菜，就去夹，谁知道一不小心没夹稳，就掉在桌子上了。”
“然后呢？”
“奶奶一看见就骂我，说我不爱吃，所以故意掉桌子上。”
张幽幽抬起头，眼眸蓄满了泪水，看起来亮晶晶的。
她望着张磊，哽咽地说：“爸爸，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不小心的。那种菜我没见过，没想到它是滑溜溜的，夹不稳。”
张磊一把将女儿搂在了怀里，小心地安抚：“我知道，幽幽不是故意的，幽幽又不是熊孩子。”
张幽幽突然憋屈地说：“还不如当个熊孩子呢！”
“为什么这么说？”
“这次去首都的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小男孩，好像是表叔的儿子。他吃饭的时候经常挑食，这么大了还要二奶奶喂他才吃，但是奶奶就挺喜欢他，一直夸他。”
张磊的心口突然有些压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事他完全不知道，原来在雾都还发生了这么多不开心的事情。
穆萱应该是失望透了吧？
所以什么都没跟他说。
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亲妈，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从小就对他们产生不好的印象呢？
张磊安慰道：“奶奶是个很传统的人，信奉的是传统教育。就是那种担心别人骂自己的小孩，就自己先骂了。至于你说的她夸表叔家的儿子，幽幽你想想啊，你去了别人家，是不是别人也经常夸你，不会批评你，对不对？”
张幽幽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好像骂她最多的人是妈妈。
但是无论妈妈怎么骂她，她依然最爱妈妈。
不过张磊说的也没错，外人对自己几乎都是夸赞。
“这是为什么呢？”张幽幽问。
张磊说：“你长大了就会懂了，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人情世故。”
张幽幽似懂非懂地问：“所以爸爸你希望我关心奶奶，也是人情世故吗？”
张磊愣了一下，回答：“爸爸更希望幽幽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奶奶、关心奶奶，就像你尊敬婆婆、关心婆婆一样。”
张幽幽没有立刻答应，表情有些犹豫。
触及到张磊期待的眼神之后，她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想说：婆婆对我跟奶奶也不一样啊！
但是她记住了父亲刚刚教她的人情世故。
或许，这也叫人情世故吧！
跟女儿聊完，张磊回了主卧。
穆萱抱着一叠衣服站在门口，显然刚刚在偷听他们父女聊天。
四目交汇，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张磊率先开口：“刚刚你都听到了？”
穆萱也很耿直，坦率地点点头。
张磊问：“这些事你应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有什么用？”穆萱忍不住喊出来，喊出来之后又觉得没必要，“如果我说，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你信不信？”
穆萱忧郁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张磊。
张磊相信她。
刚刚张幽幽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穆萱要是知道了，怎么没跟周有珍争执？
穆萱可以让自己受委屈，但是事关张幽幽，她一定不会让女儿受欺负。
即便那个人是周有珍也不行。
现在明白了，原来穆萱压根儿就不知情。
想到此，张磊念及刚刚张幽幽委屈的小脸，愈发心疼自己的女儿。
她还那么小，却要因为成年人的恩怨受到波及。
从首都回来已经快一年了，而她，居然把这么大的委屈一直隐忍在心里。
甚至连穆萱都没有告诉。
张幽幽肯定也很担心，穆萱会因为此事跟他吵架吧？
穆萱说：“你看，幽幽她多能藏事。她现在很敏感，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她当时一定很难过，但是她吃完饭回屋跟我一点儿都没讲。”
不止张幽幽没讲，当天去吃饭的所有人都没跟她讲这件事。
穆萱心里突然很不舒服。
她的女儿受了委屈，一大群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这一幕，何其相似。
张磊无力地点点头。
即便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去找周有珍翻旧账？
这件事，最终只能过去。
只能他以后慢慢开导张幽幽，不要再计较这件事。
张磊说：“对不起，我会跟我爸妈说的。这件事确实是他们不对，但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幽幽到现在才提，肯定就是一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真的不放在心上，就不会十个多月后还提起了。
穆萱冷冷地瞥了一眼张磊，不发一言。
许久的沉默之后，张磊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看我妈？听姐姐说她这次看起来比较严重。”
穆萱再没看他一眼，只是手上叠衣服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穆萱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张磊不想自讨没趣，可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站着，穆萱坐着。
过了好久，张磊问：“你……你能不能给我借点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