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那句轻飘飘的“敬,我大乾的忠臣”,如同一根无形的绣花针轻轻地却又精准地刺破了贤王府主殿之内那早已被狂热与欲望吹胀到了极致的华美气球。
整个大殿,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喧嚣的鼓乐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地扼住了咽喉戛然而止。那上百名本还满面红光高谈阔论着新朝盛世的黑曼陀罗党羽脸上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凝固了。
他们看着那个高坐于龙椅之上,脸上带着一丝悲悯的温和的却又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一丝莫名寒意的年轻帝王,那眼神里浮现出一抹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与不安。
然而,这丝不安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哈哈哈……好!说得好!”
贤王墨宸第一个便从那短暂的错愕之中回过神来!他那张充满了儒雅之气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大权在握的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狂热笑容!
在他看来,墨渊这番故作镇定的姿态不过是那困兽犹斗的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罢了!
“陛下圣明!”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煽动与杀机,“我等皆是大乾的忠臣!今日,我等齐聚于此,便是要为陛下,为我大乾江山社稷,清君侧,除妖孽!”
他这番话已是毫不掩饰的逼宫!
“清君侧!除妖孽!”
那上百名同样反应了过来的党羽也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如同最是凶猛的潮水向着那个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疯狂地席卷而去!
他们要用这股足以将天地都彻底掀翻的“民意”,将他那最后的一丝理智与尊严都彻底地碾碎!
墨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充满了贪婪欲望与背叛的丑陋嘴脸。
他没有愤怒,更没有半分恐惧。
他只是缓缓地将杯中那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又淬了足以让一头大象都在三息之内毙命的剧毒的美酒,在那上百道充满了残忍快意的目光注视下一饮而尽。
“陛下!”福安那尖利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嘶吼!
苏明理那双平静的眸子也在这一刻猛地一缩!
而贤王与他那些党羽的脸上,则浮现出了一抹计谋得逞的病态的狂喜!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不自量力的年轻帝王口吐黑血,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之上轰然倒下的凄惨模样!
然而,一息,两息,十息……
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那个本该毒发身亡的皇帝却依旧是安然无恙地坐在那椅子之上。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用那洁白的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他那张本是略显苍白的俊朗脸庞,此刻竟是浮现出了一抹健康的粉雕玉琢般的红润。
“皇叔,”他缓缓地开了口,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这酒,味道不错。”
“只是……”他顿了顿,那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如同死神般的微笑,“似乎淡了些。”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见鬼一般的极致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由黑曼陀罗最顶尖的毒师,用三十六种奇毒耗费了七七四十九日才炼制而成的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阎王笑啊!
便是那铁打的金刚喝上一滴,也该化为一滩脓血了!他……他怎么会……
“你……你……”贤王墨宸那张本还充满了得意与骄狂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在这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指着那个依旧是一脸平静的墨渊,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你……你没中毒?!”
“哦?”墨渊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在他面前演了一辈子戏的好皇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怜悯,“皇叔,何出此言?”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刻意收敛了的属于帝王的无上威压毫无保留地沛然勃发!
“朕今日前来便是要与诸位爱卿好好地算一算,这十五年来你们欠我大乾欠这天下万民的……”
他顿了顿,那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早已魂不附体的叛党的耳边!
“血债!”
他没有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户部侍郎,柳承风!”
那个同样面如死灰的柳侍郎浑身剧震!
“朕记得先帝在位之时,你曾上奏说北境苦寒将士衣不蔽体。特请国库拨银五十万两赶制冬衣。可为何,”墨渊的声音陡然变冷,“那五十万两最终却只变成了五万件,连寻常的寒风都抵挡不住的薄如蝉翼的衣服?!”
“而剩下的四十五万两却悄无声息地流入了你江南柳家的私库!”
“禁军副统领,吴启!”
那名同样身穿华美官服的武将身体猛地一僵!
“朕也记得三年前京郊大营兵变。你曾亲率三千禁军前去平叛。可为何,”墨渊的眼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你那三千兵马竟会不慎走失,被那区区数百乱匪杀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而那批被乱匪劫走的足以装备一支万人大军的军械,却又为何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贤王你的私兵武库之中?!”
他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一桩又一桩的血债!
他将那份由苏知意用鲜血与豪赌换来的名单用这种最残酷也最诛心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桩桩一件件地娓娓道来!
整个大殿早已被一片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所彻底笼罩!
那些前一秒还不可一世的,自以为是早已将这天下都掌控于股掌之中的黑曼陀罗党羽,此刻早已是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那些自以为是天衣无缝的罪行竟早已被这个他们看不起的年轻帝王给查得一清二楚!
“不……不可能……”
贤王墨宸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那双充满了儒雅之气的眸子里只剩下了一片不敢置信的疯狂!
他输了。
输得如此的突如其来,如此的一败涂地!
“动手!”
就在他那颗早已被那巨大的恐惧与绝望给彻底压垮了的心即将要彻底崩溃的瞬间!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最后的嘶吼!
“给本王杀了他!!!”
数十道早已潜伏在大殿的阴影之中,只为这最后的时刻而存在的黑曼陀罗的顶级死士,悄无声息地从那盘龙金柱之后、那华美的屏风之内甚至是从他们头顶的横梁之上暴起而发!
他们手中的兵刃闪烁着森然的寒芒,从四面八方向着那个孤零零地坐于椅子之上的年轻帝王疯狂地绞杀而去!
然而,就在那足以将钢铁都撕裂的刀锋即将要触碰到墨渊那身玄色常服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
那看似是普通的用来装饰的数十面巨大的落地屏风竟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
漫天的木屑与烟尘之中,上百名身穿黑色劲装手持早已是上弦的军用重弩的虎狼之士,如同从那地狱之中爬出来的天兵神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的弩箭早已锁定了那些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给惊得微微一愣的黑曼陀罗死士!
“放!”
一个冰冷的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响起,萧北辰身穿黑色甲胄率先出现在大殿!
苍狼卫!
“嗖!嗖!嗖!嗖!”
箭如雨下!
那些前一秒还如同死神般收割着生命的顶级江湖杀手,在这等近乎于作弊的毁天灭地的饱和式攻击之下,竟是连半分抵抗都做不到,便被那势大力沉的弩箭给死死地钉在了那冰冷的金丝楠木地板之上!
整个大殿瞬间便化作了一片充满了死亡与哀嚎的人间炼狱!
而那座本该固若金汤的贤王府之外,被不知何时将整个京城都彻底掌控了的京畿大营的数万兵马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瓮中捉鳖!
这才是真正的绝杀之局!
“不……不……朕才是天子!朕才是……”
贤王墨宸看着眼前这如同惊天逆转般的恐怖一幕,他那最后一丝理智终于被这巨大的恐惧与绝望给彻底地压得粉碎!
他状若疯癫,竟是猛地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备好的闪烁着森然寒芒的匕首!他没有去刺那个高高在上的墨渊!
他竟是向着那个同样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的苏明理疯狂地扑杀而去!
他要在这个毁了他所有计划的妖女的弟弟身上,讨回那最后的最血腥的利息!
然而,就在他那充满了疯狂与怨毒的匕首即将要触碰到苏明理那纤细的脖颈的瞬间!
一道比他更快更狠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那苏明理的身后暴起而发!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
贤王那只握着匕首的手竟是被那道黑影用一种极其野蛮的不带半分花哨的方式给硬生生地从中折断!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大殿!
那道黑影没有半分停留。
他一脚便将那痛得满地打滚的贤王给踹飞了出去!随即,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没有再穿那身宽大的斗篷。
他只是静静地立于那苏明理的身前,如同一个最忠诚的也是最强大的守护神。
他竟是阎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