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质疑先帝?”萧四海冷笑。
晏王表情淡漠:“只论对错!”
“更何况,先帝也是受人蒙蔽,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先帝声誉。”
“免得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
晏王字字铿锵有力,目光如炬,不容旁人半句反驳。
此话一出,已满堂震惊。
墨家之事,早已成禁忌话题,纵然心有疑惑,谁又敢提出来?
晏王不等众人反应,便开始条理清晰地陈述。
声音沉痛而愤慨:“先帝在位时,萧四海为排除异己,巩固权位,竟然精心设计,罗织罪名,伪造墨家与北戎往来的书信证据。”
“是他,害得为我凤栖立下赫赫战功的墨老将军含冤莫白,害得墨家满门忠烈。”
“不是战死沙场,而是屈死刑场。”
“此等行径,天人共愤!”
萧四海听的好笑:“晏王还真是张口就来。”
“谁不知道,当年你就是和墨家勾结,才会让先帝对你失望,废掉你太子之位。”
“更是让你滚去丰都,在那苦寒贫穷的地方,安分守己。”
面对晏王,萧四海没有丝毫畏惧,反倒讥讽:“怎么?如今晏王是沉不住气,想要做点什么了?”
“想要搅乱凤栖国如今安稳,臣第一个不同意。”
剑拔弩张。
楚云峥却并未作声,仅是站在那,睥睨所有人。
他并不参与,只是作为一个观棋者,瞧着棋局走势。
晏王冷笑一声。
说了句:“萧四海,任由你巧舌如簧,也逃不过证据。”
晏王拍了拍手,不断有人上前。
或是指认萧四海当年如何威逼利诱他们作伪证。
或是呈上当年被刻意隐藏,如今才被翻出的真实军报和往来文书。
物证、人证,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将萧四海当年的阴谋揭露得淋漓尽致。
更让婉棠心中震动的是,在那些站出来作证的人群中,她竟然看到了王家的人!
当年审理此案的人一出现,局势瞬间逆转。
大半官员,尤其是那些曾与墨家交好或本就对萧家跋扈不满的臣子,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议论声、愤慨声此起彼伏。
婉棠依旧被楚云峥揽在怀中,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
只是抬起一双泪眼,用充满了哀戚的目光,无声地望向楚云峥。
朝臣之间的事情,一个后宫嫔位,何必开口。
皇上还在。
她只需要依附着这个男人,如此便好。
晏王的所有指控和证据,矛头直指萧四海,目标明确,就是要将萧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连根拔起。
他所呈现的一切,足以让萧家万劫不复。
楚云峥看着台下跪地陈词的皇叔,又看了看怀中虚弱泣血的婉棠。
再扫过那群情激愤的百官和面如死灰的萧四海,眼神深邃如海。
晏王这一次,将一切都说的很巧妙。
均是萧家的错,和楚云峥无关。
萧四海面对晏王掷地有声的指控和如山铁证,脸色先是一白。
随即强自镇定下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反咬一口:“晏王。您因为当年与墨家交往过密而受到先帝斥责,被贬斥离京,心中积怨已久,如今便想借着许砚川这个墨家余孽之事,挟私报复,污蔑老臣吗?”
“您这些所谓的人证,谁知是不是您威逼利诱而来?”
“这些物证,又焉知不是您处心积虑伪造,意图搅乱朝纲,动摇国本!”
他一番话,将自己塑造成被亲王挟怨报复的忠臣,试图混淆视听。
萧家,在朝堂之中,的确屹立不倒太多年了。
婉棠适时颤抖,楚云峥低头。
婉棠白皙脸蛋上的伤痕,都在述说着,是萧家要她的命。
也是萧家,让苏言辞,死了。
楚云峥某种神色复杂,忽然问了句:“棠棠,你心中可委屈。”
机会,来了!
该是她这个弱女子,开口的时候了。
“呵……”一声极轻却充满讽刺的冷笑响起。
婉棠脱离楚云峥的怀抱,不知何时挣扎着跪直了身体。
她仰头望着灰蒙蒙飘雪的天空,泪水混着血污划过苍白的脸颊,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老天爷,您开开眼吧!”
“墨家列祖列宗,你们在天之灵,都看着。”
“看看这构陷忠良、害我满门之人,是如何的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她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萧四海,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萧四海,你夜半梦回,可曾听到过我墨家枉死冤魂的哭泣?”
“你享用着踩着墨家尸骨换来的荣华富贵,午夜扪心,可能安然入睡?”
“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她这番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在场许多官员压抑已久的情绪。
更是极好的告诉祺齐等人,该是站出来,落井下石的时候了。。
“臣,祺齐,附议晏王。”
“恳请皇上重审墨家旧案,严惩国贼萧四海!”祺齐率先出列,重重跪倒在地.
“臣附议!”
“臣亦有本奏!弹劾萧四海结党营私,贪墨军饷!”
“臣要告发萧四海纵容子侄,强占民田,草菅人命!”
“萧四海卖官鬻爵,证据在此!”
一时间,大批官员如同潮水般纷纷出列跪倒,不再仅仅是针对墨家旧案.
更是将萧家这些年来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种种罪行。
一揭露出来。
桩桩件件,有理有据,显然已是积怨已久,只待一个爆发的契机。
婉棠目光所及,跪下的人,属于她婉棠的,不过寥寥。
更多的,却是从未和婉棠有任何交集的官员。
刑场之上,风云突变。
方才还是萧四海掌控局面,欲置许砚川于死地。
转眼间,他自己却已成了千夫所指、罪证累累的阶下之囚。
楚云峥看着台下跪倒一片、群情激愤的臣子。
又看了看婉棠,再看向那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已无法辩驳的萧四海。
萧家……大势已去。
眼前局势已然失控,萧四海罪证确凿,众怒难犯。
楚云峥当机立断,大手一挥,沉声道:“今日之事,暂且到此!”
“所有大臣,即刻入宫,召开廷议!”
“周肃!”
“臣在!”御史周肃立刻出列。
“朕命你全权负责,协同三司,彻查晏王所奏及诸位爱卿弹劾萧四海之一应罪证。”
“务必水落石出,不得有误!”
“臣,领旨!”周肃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刚正。
处置完这一切,楚云峥才低头看向怀中虚弱不堪的婉棠。
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棠棠,你身子虚弱,朕扶你回宫歇着。”
婉棠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望向楚云峥,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依赖。
哽咽道:“臣妾谢皇上,还墨家、还臣妾一个公道……”
她的目光越过楚云峥的肩头,望向不远处已被松绑、正被晏王的人护着的许砚川。
四目再次相对,这一次,再无风雪阻隔,再无生死相逼。
婉棠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虚弱,却充满了温暖与释然的会心笑容。
许砚川站在原地,一直紧绷冷硬的心防仿佛在瞬间融化。
他咧开嘴,也露出了一个如同冰雪初融般笑容,重重地朝着婉棠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一场战役,他们赢了。
楚云峥将姐弟二人这无声的交流看在眼里,心中虽有一丝异样,但此刻大局已定。
更何况,他们的情绪,合情合理。
他也不再深究,只是轻轻揽住婉棠的肩,柔声道:“走吧,回宫。”
风雪渐歇。
婉棠依偎在楚云峥身侧,脚步还有些虚浮。
仿佛只是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无意识地轻声感慨了一句:“萧家猖獗已久,若是苏大人能看见这一幕,该多好……”
她的声音很轻,更像是一句心力交瘁下的喃喃自语,而非刻意进言。
然而,这句话却精准地落入了楚云峥耳中。
他脚步未停,揽着她肩膀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是啊!
萧家何等狂妄。
只不过和太后之间稍有冲突,竟敢断他左膀右臂。
楚云峥目光掠过远处被侍卫押解下去、面如死灰的萧四海,
又想起方才刑场上百官激愤、罪证如山的场面,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
他没有立刻回应婉棠的话,只是将她往自己身边更拢紧了些。
萧家盘踞朝堂多年,树大根深,党羽众多,以往动他不得。
如今,墨家旧案重审,加上晏王牵头、众多官员附议弹劾的诸多罪状……
这或许,正是将萧家连根拔起,彻底清除这个心腹大患的最佳时机!
他侧过头,看着婉棠苍白的侧脸,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风雪大了,先回宫。”
长乐宫。
李萍儿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不住地踱步张望。
一见到婉棠被皇帝亲自送回,她立刻扑了上去,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吓死我了。”
“快,快进屋暖暖身子!”她说着就要搀扶婉棠进殿。
婉棠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松懈。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长乐宫的殿门,直直地望向坤宁宫的方向,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不进去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去坤宁宫。”
仅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既动了萧家,就不能再给他喘息机会。”
“必须要补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