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虽满心疑虑,但出于对何青云的信任,还是将那把磨得雪亮的砍骨刀递了过去。
何青云接过刀,在那颗巨大的、满是尖刺的榴莲上仔细端详了片刻,很快便找到了那几条并不明显的、天然的纹路分界线。
她将刀尖对准其中一条缝隙,手腕微微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那坚硬无比的外壳,竟应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不止的、霸道的气味,瞬间从那裂口中喷薄而出!
“呕——”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汉子,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臭气”熏得当场就干呕了起来,连连后退。
“天爷啊!这味儿也太上头了!”
“夫人,您还是离那东西远点吧,怕不是真有毒!”
何青云却恍若未闻,她顺着那道裂口,用刀背轻轻一撬,整颗榴莲便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露出了里面那几房包裹在白色瓤膜里的、金黄色的果肉。
那果肉色泽金黄,质地绵密,看上去像一块块凝固的、最顶级的黄油,与它那“臭气熏天”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何青云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瓣最大的果肉,那果肉入手绵软,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浓郁的甜香。
她没有自己先吃,而是将第一瓣,递给了站在她身旁,从始至终都未曾皱一下眉头的李重阳。
“尝尝?”她的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李重阳看着她,又看看她手中那块散发着“异味”的果肉,他没有丝毫犹豫,接了过来,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咬了一小口。
下一刻,他那双温润的眸子,猛地瞪圆了!
入口的瞬间,并不是想象中的臭味,而是一种极为复杂、极为浓郁、甚至带有几分酒香的极致甜香,瞬间便充斥了他的整个口腔!
那口感,更是奇妙,绵密得如同顶级的乳酪,细腻得仿佛入口即化,那股子独特的、霸道的风味,层层叠叠地在味蕾上炸开,让他这个吃遍了山珍海味的皇子,都瞬间被这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所征服。
“这……这味道……”他细细地品味着,脸上露出了与之前吃生鱼片时如出一辙的、震惊又享受的表情,“初闻其臭,入口却香醇无比,回味甘甜,当真是……果中奇品!”
有了李重阳这个最尊贵的“试吃员”的认证,众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凌煕作为大夫,本能地对这种气味强烈的食物保持着警惕,可见李重阳都吃得如此陶醉,便也取了一小块,浅尝辄止。
果肉入口,她那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讶异。这味道,确实奇特,非香非臭,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而何远星这个小馋猫,早已等不及,她接过姐姐递来的一大块果肉,一大口就塞进了嘴里,随即幸福地眯起了眼,像一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甜!好甜!比京城的桂花糕还甜!”
刀疤脸是个粗人,他捏着鼻子,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决心,也尝了一口,随即,他那张狰狞的刀疤脸,也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乖乖!这玩意儿,吃着比肉还香!”
一时间,甲板上,不,是整个营地里,都上演了一场大型的“真香”现场。
那些方才还对榴莲避之不及的人,此刻都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品尝着这“果中之王”的滋味。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颗巨大的榴莲,便被分食一空。
“夫人,这……这还有一颗呢!”一个意犹未尽的汉子,指着旁边那颗绿色的“狼牙棒”,也就是菠萝蜜,舔了舔嘴唇。
“这个吃法又不同了,”何青云笑着拿起刀,将那颗巨大的菠萝蜜从中间一剖为二,露出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无数个金黄色的果包。
一股比榴莲更直接、更纯粹的、热带水果特有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教大家如何将手涂上食油,防止被果实中间那黏腻的胶质粘住,再将那一颗颗饱满的果包从果皮上剥离下来。
这菠萝蜜的口感,与榴莲的绵软不同,它更爽脆,更有嚼劲,那股子香甜的味道,也更被大众所接受。
吃完了果肉,何青云又让大家将里面的果核收集起来,放在水里煮熟了,剥开外皮,那口感竟像极了粉糯的板栗,同样美味。
这两种来自异域的奇珍异果,彻底打开了所有人的新世界大明。他们看着何青云的眼神,愈发敬畏,仿佛她就是一个无所不知的、能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然而,品尝过美味之后,一个更严峻的现实问题,摆在了众人面前。
“夫人,”这日,林观海拿着一本记录着天气变化的册子,找到了何青云,脸上满是忧色,“我们登岛已有两月,这两个月里,竟只下过三场小雨。岛上的溪流,水位也一日比一日低。我担心,若是再这么干旱下去,我们开垦出的那些田地,怕是……”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何青云闻言,心中也是一沉。她当初选择这里,看中的是其丰饶的物产和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却忽略了对气候的详细考察。
这夷州岛,地处热带,气候竟是典型的干湿两季分明。如今正值干季,降水稀少,若是不解决水源问题,别说扩大种植,就连现有的这几十亩菜地,都难以维持。
“不能靠天吃饭。”何青云的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云雾缭绕的中央山脉,“我记得斥候来报,说是在山脉的深处,发现了一条终年不息的大河。”
“没错,”林观海点头道,“那条河水量极大,只是离我们这里,足有二十里之遥,中间还隔着几座山头,想要将水引过来,怕是……难于登天啊。”
“在我的字典里,就没有‘难于登天’这四个字。”何青云的眼中,再次燃起了那股熟悉的、仿佛能移山填海的斗志。
她将一张巨大的、由斥候们绘制的夷州地形图,在桌上缓缓铺开,指尖在那条代表着大河的蓝色线条,和他们营地所在的位置之间,画下了一条笔直的红线。
“既然水不过来,那我们就过去接。”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我的令,召集墨翟大师和所有工匠,还有刀疤大哥手下所有能出力的兄弟。”
“明日起,我们便开山劈石,筑渠引水!”
她不仅要引水,她还要在这山水之间,建起一座能让整个夷州都为之惊叹的、伟大的水利工程。
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干旱,何青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人都动员了起来。
她将营地里的青壮劳力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由刀疤脸带领,组成“开山队”,他们的任务,是沿着何青云规划出的最短路线,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开山劈石,凿出一条能容纳水渠通过的通道。
另一部分,则由墨翟大师和他手下的工匠们组成“工程队”,他们的任务更为艰巨,不仅要负责设计和修建引水的水渠,更要解决一个关键的技术难题——如何将河水,从低处,提升到地势较高的田地里去。
当何青云将一张画着数种不同样式“水车”的图纸,摆在墨翟大师面前时,这位痴迷于机关术的老人,再次被她那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所折服。
“夫人……您这图上所画,可是传说中……汉时大匠毕岚所造之翻车?”他指着其中一架结构相对简单的龙骨水车,声音都在发抖。
“不止是翻车,”何青云又指向旁边一架更为复杂的、利用水流自身的力量来驱动的筒车,“我们还可以利用河流的落差,建造这种‘筒车’,让它日夜不息地,自动将水提上来。”
“妙!实在是妙啊!”墨翟看着图纸,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巨大的水车在河边缓缓转动,将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断地送往田间的壮观景象。
“此事,便包在老夫身上!”他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
于是,一场与天争时、与地争利的浩大工程,便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山林里,“铿锵”的凿石声与汉子们雄浑的号子声,终日不绝。
河岸边,工匠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与墨翟大师偶尔兴奋的叫好声,也谱写着新的篇章。
而何青云,则带着剩下的妇孺老幼,也没有闲着。
她让妇人们将之前捕捞到的、吃不完的海鱼,用海盐腌渍起来,再挂在海边通风的岩石上,利用海风和烈日,将其制成咸香可口的鱼干。
她又教孩子们,如何将海边的贝壳收集起来,用火煅烧,再碾成粉末,混入泥土之中,制成最原始的“三合土”,用来加固水渠的堤坝。
整个营地,像一架被上紧了发条的巨大座钟,每一个人,都成了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齿轮,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高速而有序地运转着。
日子就在这汗水与希望的交织中,飞快地流逝。
一个多月后,当中秋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即将来临时,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营地——
那条从中央山脉蜿蜒而来的、长达二十里的引水渠,终于全线贯通!
而河岸边,第一架由墨翟大师亲手督造的、高达三丈的巨大筒车,也已昂然矗立!
为了庆祝这双喜临门,也为了犒劳这两个月来辛勤付出的所有人,刀疤脸主动请缨,他要带着手下最精锐的猎手,去林子里,打一头“大家伙”回来,给所有人,过一个真真正正的、有肉吃的、团圆的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