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妃表情先是茫然一瞬,后又猝然变得惊恐。
“我……我头发呢?”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头发,她当即就要挣扎起身。
情绪激动,加上牵扯伤口,内伤外伤齐齐发作,又痛得她跌了回去。
“您后脑有外伤,脑内还有淤血,不能擅动!”白绛连忙上前,扶她又侧躺回去。
赵王妃面色苍白,三日里粒米未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一圈。
她缓了好一会儿,情绪平复,才觉脑内撕扯没那么疼了。
“这里……是宣宁侯府吗?”缓了缓精神,她问虞瑾。
赵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所以百思不解,她居然死里逃生,还是这位素无交集的虞大小姐救的她吗?
“你后脑外伤严重,救治时需要给伤口上药,我就擅自做主,剃了你的头发。”虞瑾没有否认,先解释了她头发的事:“不过你放心,后续还会长出来的,正好遮掩伤疤。”
赵王妃方才只是下意识的激动,这会儿冷静下来,反倒无所谓。
她苦涩一笑,颓然躺着:“命都差点没了,我还在乎什么头发。”
说话间,她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虞瑾不答,先是将拎在手中画卷展开:“或者,您能先告知于我,王妃您命悬一线时,为何手中还拽着此卷画像?”
她当时被连续打了两次脑袋,头晕目眩,脚下虚浮,无法起身逃走,拼着最后的力气,只能爬到墙边,将这卷画像拽下,紧紧护在了怀里。
初衷,不是为了保护这卷画轴。
而是——
这卷画像,藏着个巨大的谜团,她没能死个明白,想带着它上路,黄泉路上也想做个明白鬼。
赵王妃瞳孔一缩,直接噤声。
虞瑾从旁观察她的表情,索性再下一记猛药:“或者,你愿意先告知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你究竟姓甚名谁,是何身份?”
赵王妃猛地抬头。
两人视线相撞,她嘴唇剧烈颤抖了几下。
虞瑾道:“我知道你不是湖州乔氏的女儿,真正的乔家姑娘嫁去了大泽城下辖的大运乡,你只是她的贴身婢女。”
赵王妃抿紧唇瓣,显然不会轻易将心底最深的秘密透露给一个敌友未知之人。
她会有防备,这才正常。
虞瑾并不气馁,继续问道:“只是为了攀附权贵?还是别有目的?”
赵王妃仍是不语,虞瑾也不着急。
她有的是时间和耐性,随意在旁边锦杌上坐下,只静静等着。
赵王妃沉默许久,突然深吸一口气,正视虞瑾的眼睛,郑重道:“我也不问你为什么救的我,但既然是你救的我……我不想恩将仇报。我现在行动不便,你能叫人秘密将我送到宫门附近吗?”
虞瑾:“做什么?”
赵王妃:“告御状!”
虞瑾默了默,没有应允。
赵王妃以为她不愿意,突然变得急切,咬牙道:“我是堂堂赵王妃,在王府里受了这么重的伤,还险些被杀人灭口,这样的麻烦,你招惹不起。”
她调动了所有的理智,才没对虞瑾恶语相向。
虞瑾看着她的眼神,悲悯中又带几分复杂。
她问:“谁伤的你?能在赵王府将你伤成这样的,即使不是赵王授意,也至少是他默许,你确定你进宫告御状,陛下会大义灭亲,替你做主?”
她刻意提起赵王,但凡赵王妃对赵王有一分情意,都该表现出心痛。
然则,一丝一毫也没有。
赵王妃的眼底,只有深深的冰冷和仇恨。
虞瑾心里有了数,才又话锋一转,继续道:“而且,你应该也没法面圣了。你因为受伤昏睡了三日,第一日赵王府挖了一天一夜,才将你的尸身自烧毁的废墟中挖出,第二日进宫报丧,今日……出殡。此时,装着你尸身的棺椁,应该已经正走在出京下葬的路上。”
赵王妃表情茫然了一瞬,但她反应不慢,下一刻就又看向虞瑾。
虞瑾点头:“对,我的人趁乱救你出火海,又顺手扔了一具女尸进去。”
“赵王似乎只想尽快息事宁人,压根不曾查验尸身。”
“现在你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除非宫门守卫认得你,并且愿意冒杀头风险帮你,否则……你到不了御前,也见不到陛下了。”
赵王妃后脑伤势不轻,脑部气血瘀滞,是脑气震荡之症。
情绪大起大落,头痛之余,她突然掐住喉咙,呕吐起来。
白绛连忙端了个痰盂上前,等她缓过来,又给她倒水漱口,之后端了秽物出去处理。
赵王妃茫然坐着,一脸颓败。
半晌,她突然捂住脸,自嘲笑了起来:“哈!我真蠢,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认为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十年,到头来……只是一场误会,一场笑话。”
眼泪顺着她指缝流下,她的话,却字字泣血,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也不算白忙吧?”虞瑾没有试图安抚,反而又来了句,“你不是毒杀了赵王世子?赵王也被你毒废了,只剩半条命?”
赵王妃抖动的肩膀,戛然止住。
她缓慢放下手掌,用一种戒备又隐含杀机的目光看向对面从容镇定的女子。
虞瑾不躲不避,迎着她的目光:“你不是好奇,我是如何刚巧救下你的吗?因为猜到赵王世子之死是你下的手,又查到你身份有异,我特意叫人去赵王府附近监视,想要看看你还有没有其他异动。”
这些秘密,足够掐住赵王妃命脉。
但现在的赵王妃,不仅一无所有,还已经是个“死人”。
赵王妃突然释怀,她有些恶劣的笑了:“那正好,你抓我进宫面圣,去告发我的欺君之罪吧!”
只要叫她见到皇帝,她就能拖赵王下水,死也要死个明白!
虞瑾不为所动,一语不发。
赵王妃明白,自己现在看起来既不可控,也不可信。
这位宣宁侯府的大小姐,行事但凡谨慎些,就不会冒着得罪赵王的风险,甚至冲撞冒犯皇帝的风险,随便带她进宫。
无计可施,她索性心一横,抛出自己的底牌:“你放心,我不连累你们宣宁侯府。我只想向陛下告发赵王的欺君之罪!”
“哦?”虞瑾似是被提起几分兴趣,挑了挑眉。
赵王妃一指她放在手边的画卷:“那画像上的人,是赵王妃,对吗?”
难得,虞瑾竟被她问的愣住。
赵王妃昏睡的这三天时间里,她和宣睦反复查看过这张画像,起初还以为上面藏着夹层或者机关之类。
探查之下,一无所获,最后才将视线锁定在画作本身。
她其实看出来了,这画像中的女子,和秦漾的眉眼有些许相似。
可——
秦漾和秦涯,不是宜嘉公主生的吗?
“哦,据说她在世时,深居简出,连皇室家宴都不怎么参加,你那时又尚且年幼,应该没见过她。”赵王妃随后想明白了什么,唇角笑容冰冷,眼底也是一片寒凉杀机:“这张画像,就挂在前王妃的旧居中,赵王十数年如一日的对着画像,睹物思人。”
她说:“你瞧她的眉眼,与赵王的两个儿子颇为神似吧?应该就是他们的生母无疑。”
虞瑾这回是当真有些凌乱了,仓促反驳:“赵王的两个儿子,不是从宜嘉公主处换过去的吗?”
赵王妃闻言,也是一愣。
她之前听虞瑾挑拨楚王妃,还以为虞瑾认定宜嘉公主的两个孩子是楚王的。
原来——
虞瑾也把赵王的两个儿子当成是宜嘉公主生的了?看来,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但此时,她关注的重点不在此处,便就忽略不计,只咬牙切齿说道:“按理说,赵王妃应该是魏氏遗孤,但我十分确定,这画像中的所谓赵王妃,绝不是魏家魏书茵!他们瞒天过海,欺骗世人,他们都该死!”
?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