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碾过青石板路,在毓秀巷深处停稳。
胡大海率先下车,回首站定,笑道:“各位,咱们到了。”
柳致远紧跟着下车,抬眼望去,眼前是一座青砖黛瓦的宅院。
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素木匾额,尚未题字。
门楣两侧嵌着青石浮雕,雕的是江南常见的莲荷图,但是纹理流畅图样细腻,给这座宅邸添了分精致味道。
上翘的飞檐下挂着小巧的铜铃,风一吹,叮铃作响。
柳闻莺和母亲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宅邸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这里远超她的想象。
众人进入府邸,一路满是惊叹。
一进入前院,院子两侧栽着几株梅花,枝桠上已经能隐约看见花骨朵了,只待一场大雪绽放傲骨。
沿着前院的甬道一直走,尽头是一座月洞门,门内隐约可见后院那蜿蜒的抄手游廊。
周晁忍不住咂舌,这宅子,放京城这地界,就算是租那也是下了血本。
众人快步走到通往后面的月洞门前,抬脚往里走:中院是正房,五间大屋宽敞明亮,窗棂是精致的回字纹雕花;
东厢房种着两株海棠,西厢房外搭着一架葡萄藤,藤下摆着一张石桌、四只石凳;
再往后,那便更妙了——那里有一方小小的池塘。
虽然已经入冬,但是那塘上的枯荷残叶的痕迹已经都能让柳闻莺想象出来年盛夏满荷的场景。
“柳哥,你们这宅子也太好了吧?这租金得花不少钱吧?”
先前还在心底感叹的周晁,这转了一圈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
柳致远笑了笑,面上带了几分不自然看向了一旁胡大海。
胡大海也是笑而不语,似乎还带着几分促狭,想看看柳致远该如何说。
不过很快的,胡大海还是替柳致远解围,他将众人又往前厅那边引,一边走一边还道:
“柳大哥,太太给您安排在这,你们就安心住下,你们和太太有缘,这租金自然莫要多提。”
此话一出,周晁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缘分,这么好的地方租金也不要?
租金的事情暂且不提,待到众人到了前厅之后,胡大海便抬手击掌,紧接着众人便见从前厅门外陆续走出十来个人来,齐齐叩头行礼。
“见过老爷,太太和小姐。”
柳致远一家愣了,紧接着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荒诞之感。
干什么给他们一家叩头啊?
而胡大海就这么看着这些人行礼完以后这才上前介绍:
“这是按三进宅院的规制配的下人,你们一家三口住在这没点人手怎么行?这些人手刚好够用。”
说完,胡大海又抬手指着众人,一一说明:“这边有粗使仆妇三人,专管洒扫庭院、挑水劈柴、清理粪污;
厨娘二人,一个掌勺,一个打下手,管一家人的三餐茶饭;
烧水的婆子一人,负责烧热水供府里人洗漱、浆洗;
还有浆洗妇二人,专管缝补浆洗衣裳被褥;
门房二人,白日守着大门,夜里轮流值夜;
两个小厮,一个跑腿买办,一个跟着柳大哥你打理杂事;
还有两个小丫鬟,专门伺候柳太太和柳小娘子的起居。”
一共十四名下人,个个神色恭谨。
周晁在一旁听得倒是点了点头,没毛病,以前娘亲在世,单他娘的院子里的下人就不止这个数了。
比不得周晁觉得理所当然,柳致远一家见状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不说他们一家能不能养得起这么多下人,单是他们一家刚刚穿越来时,作为下人的那段岁月就难以这么坦然的直接拥有这么多可以随意处置的贱籍下人。
待周晁和阿才去厢房安置行李时,胡大海又趁机将一叠身契悄悄塞给了柳致远。
赛好,他又压低声音道:“柳大哥,这些人的身契收好了。”
柳致远捏着那叠薄薄的纸,指尖微微发颤。
胡大海这才又开口低声道:“郡王妃说了,或许你们一家三口习惯了三人生活,也不习惯身边围着这么多人。
但您如今是举人老爷,日后还要参加春闱,若是高中,总要有个体面。
这些下人都是王妃亲自挑的,来历清白,个个都是忠厚老实的人。
王妃还说,你们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往后善待他们便是。”
胡大海只是转述,他不太清楚苏媛对柳家究竟为什么这么好,就连的人一样让他专门转述这么个解释的话。
但是柳致远听懂了。
他更是听懂了苏媛明白自己一家人在意的地方。
柳致远想起他们刚穿越过来时,一家三口皆是贱籍,在苏府那些战战兢兢的日子。
他理解这些贱籍下人的苦楚,也明白苏媛的好意,只是这般依旧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吴幼兰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是无声的劝慰。
转而吴幼兰抽个拿着胡大海笑了笑,说道:“劳烦胡管事转告郡王妃,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这些人的身契我们会好好收着并善待他们。”
说话间,夫妻二人又望向那垂首立在廊下的下人们。
柳致远看着望着外面天寒地冻的,终究先是叹了口气让他们先去忙碌自己的活计,而不是在这里喝冷风。
只是,有些不爽的念头又勾得柳致远有了更多不合时宜的想法,眼下思绪纷乱的他带着妻子又在新居之中走动了起来。
而那边,柳闻莺早已拉着胡大海走到了月洞门后,小声问道:“大海叔,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苏、额,郡王妃啊?我们都来京城了。”
胡大海闻言,面露难色,摸了摸脸上的胡须,道:“丫头啊,这话我可说不准。郡王妃如今在皇宫里,身份不同往日,出行实在不便。”
胡大海说完又顿了顿,继续道:“不瞒你说,若非郡王妃传唤,我也是一个月也只来京城一次,平日里只在京郊县上的庄子里等着王妃的吩咐做事。”
柳闻莺一听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她想起在宁越府时,好歹还能和苏媛写信,如今到了京城,近在咫尺,却连面都见不到。
她低下头,踢着脚下的鹅暖石,小声嘟囔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宁越府呢,至少还能写信……现在连写信都不知道该寄给谁。”
胡大海看着她失落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却只能安慰道:“你也莫急,你们既已安顿好了,我这就回去复命。
估摸着不出几日,王妃那边定会派人来的。”
柳闻莺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希冀,点了点头:“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胡大海笑着应下,又转身和柳致远夫妇告辞。
柳致远夫妇忙不迭地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车马渐渐远去,才转身回了府。
府内檐角上的铜铃随风轻响,满院的冬日萧索就在这府中静静铺展,柳家一家三口站在院中,望着这偌大的宅院,忽然心中多了几分迷茫与惶恐。
这前路漫漫,似有无限可能,可是不知为何,他们那心底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 ?上一章那里胡大海对外称呼苏媛,不喊“夫人”,喊“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