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眼看着父子俩一个悲壮决绝,一个心痛愤懑,僵持不下,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齐王恳切道:“王爷,您的大义,您对晚辈的拳拳爱护之心,我和齐曜心里都明白,也万分感激!”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若事事都要靠您这一辈的老将们浴血奋战、拼死铺路,那我们这些晚辈,血脉传承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别的不说,刀剑无眼,万一……您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您让齐曜……往后如何自处?他在这世上,可就您一位血脉相连的至亲了啊!”
“呸呸呸!”
齐王闻言,脸色都变了,连忙对着虚空连啐了几口,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不祥的预言。他带着一种近乎可爱的固执和急切,辩解道:“丫头你可别瞎说!你们放心,本王早就找高人算过命了,都说本王是福厚长寿之相,定能长命百岁,将来还要看着你们子孙绕膝呢!”
“王爷!”林昭昭并未因齐王的回避而气馁,反而更加耐心,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这边领着老将军们在前方拼命,却连清理战场都怕污了我们的眼,执意要独自清扫干净……您这不正是把我们都当成了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了吗?”
她目光清澈,直视着齐王:“这样只能被保护、永远无法经历风雨、无法真正承担责任的血脉,当真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您不愿意齐曜去冒险,齐曜也同样不忍心看着您为他披荆斩棘铺平前路。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汇合一处,兵合一家?相互照应,并肩作战,共同抗敌!”
“所谓‘上阵父子兵,攻无不克’!王爷,您觉得……这样如何?”
“好呀!”齐王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抚掌大笑,洪亮的笑声在车厢内回荡,“好一个‘上阵父子兵,攻无不克’!不愧是将门虎女,见识不凡!丫头,你厉害啊!”
“就这么定了!”他立刻转头,带着几分寻求认同的期待,看向齐曜:“曜儿,父王觉得这主意甚好!你说好不好?”
齐曜看了一眼齐王那兴奋地合在一起的手掌,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皱,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却终究是松了口:“你,好好养伤。若是能听从统一调度……便可留下。”
说完,他甚至不给齐王再讨价还价的机会,拉着林昭昭,转身便干脆利落地下了马车。
“哎哟……”
齐王看着两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直到车门关上,才像是瞬间卸下了所有强撑的力气,呲牙咧嘴地捂住了肩膀:“哎呀……这伤口,怎么又疼起来了……”
只是那嘴角,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
齐曜拉着林昭昭,几步便回到了使团队伍的最前方。面向所有按刀待命、神情肃杀的绣衣使,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整个队列:“虎威老兵舍生取义为我等铺平前路。黑水城战事已毕——大梁,险胜!绣衣使听令!全速赶往黑水城——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是!”所有绣衣使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齐曜拉着林昭昭快速地回到了马车上。
这边,眼观六路的福贵早已手脚麻利地驱动那辆宽大的黑色马车,稳稳地靠向路边,为杀气腾腾的绣衣使马队让出通畅的道路。
方世明默契地上前,接替了福贵赶车的位置。福贵则像只灵巧的胖猫,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车厢内。
齐王看着福贵那张胖乎乎、堆满了讨好笑容的脸,揉了揉肩膀,拧着眉头埋怨:“你说,本王刚才那戏……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
他嫌弃地扯了扯肩上那染血的绷带:“都是你的馊主意!非得弄这个脏兮兮的玩意儿绑着,害得曜儿……刚才眼圈都红了,差点就当着他媳妇儿的面掉金豆子了!这多损他威风!”
“王爷,这怎么能叫馊主意呢!这不是效果很好嘛!”福贵笑嘻嘻地,全然不惧,反而邀功般说道,“您看,苦肉计一出,世子爷这不就心软了,都同意您跟着一起了!这可是天大的进展啊!”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车厢里充满了计谋得逞的轻松氛围。
方世明驾驭着马车,目光敏锐地扫视着行进中的使团队伍,瞅准一个空隙,灵活地将这辆宽大的黑色马车,紧贴着齐曜的车驾,稳稳地挤进了队列之中。
疾驰的马车上,林昭昭摘下面罩,轻轻擦干脸上未干的泪痕,鼻头哭得红红的,瓮声瓮气道:“你父王……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她想到那染血的绷带,忧心忡忡:“连他都负伤了,那边的形势……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峻得多……”
齐曜端坐着闭着眼,仿佛在养神,闻言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那你……还是不了解他。”
“呀!”林昭昭猛地想起那包沉甸甸的心意,惋惜地轻呼一声:“你父王给我的那个大包裹,里面还有我祖母和爹娘哥哥给的生辰礼呢,方才光顾着……都忘在马车上了!”
“放心。”齐曜依旧闭着眼,神情却十分笃定,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到了那边,福贵自会原封不动地给你送过来。”
“齐曜……”林昭昭看着他闭目养神的侧脸,犹豫了片刻,还是朝着他凑近了些,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你父王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看着怪可怜的。以后……你对他稍微好一点点,行吗?至少说话不要那么生硬嘛.....”
齐曜缓缓睁开眼睛,侧过头,看着林昭昭那一脸真切的恳求。他没有立刻答应,目光深沉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才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那就要看……此行的目标,能不能顺利达成了。”
他微微停顿,视线与她交汇:“你若是好好的,我自然会……对他好一些。你若是违了誓言,我就是想对他好也是有心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