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不是东家。”
酒劲儿上来,眼前有些模糊,一个侏儒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总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旁边有人骂他:“废话,那是什么东家,是官差。”
“该死。”
“还真被你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官差怎么来了。”
为首的郭田啐了口唾沫,数了下对面的人数,惊吓之下酒瞬间醒了大半儿,浑身开始冒冷汗。
这样的阵仗出城,怎么也没人提前给他们报信。
难道……东家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闪,郭田险些站不稳,他看了眼身边的这些个兄弟,强打着精神,抱着那万分之一的侥幸堆笑问道:“哪阵风把官爷吹来了,不知你们所为何来啊。”
“认识此人吗?“
沈度示意底下的人把刘忠推上前,刘忠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当他的面容曝露在众人眼前时,那侏儒惊道:“东,东家……你怎么……”
“闭嘴吧你。”
郭田扭头怒骂,心中怵寒。
果然是出事了。
一听他们的话,顾绥和阿棠也明白了,那位刘管事还没回来,沈度一确定没找错地方后,立马吩咐人开始拿人搜查。
官兵拔了刀,对方也不肯束手就擒。
双方当即交上手,这些人看起来像是跑江湖的,身上有些功夫,缠斗了一会后,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抓了。
官兵在屋内找到了十几个箱子。
沈度把人赶出去,只留下阿棠他们几个,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的全是弓弩,制作精良,大小、份量、样式、绝非私家小作坊能做出来的。
“这,这是军械!”
他突然想到顾绥微服暗查的事,再看着眼前这片军中制式的兵器,只觉得遍体生寒,“丹阳到双白,再往外,就是与南越的交界线。”
“他们,他们怎么敢……这可是通敌叛国的重罪,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谁知道呢。”
陆梧嘲讽的扯了下嘴角,“这世上总有些狼子野心,欲壑难填,难以常理度之。此事尚属机密,尽量不要外传。”
沈度点头,刚应允完,突然想起来一事,“既是机密,为何还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把官兵带过来,他们方才翻查时开过箱子,必然有所猜测。”
“随便他们猜好了。”
陆梧无所谓的摆手,“我们隐瞒身份来历暗访追查本来就是为了隐瞒朝中某些人,但现在,其实也没太大必要了。”
对方已经知道他们在查此案。
必然会有所防备。
再遮掩就是掩耳盗铃。
“我说机密的意思是不用大肆传扬,免得引起动荡,搞得人心惶惶,对吧,公子?”
陆梧笑眯眯的看向顾绥,“眼下咱们拿到了这批货,虽然他们抹去了上面的铭文,但每个官营的军器厂制造的兵器,重量、大小、份量和材料配比都不一样,总有些细微的差别。”
“顺着这些兵器,就能确定瓜是从哪儿长出来的。”
“经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
他说起正事的时候还是有些正经,顾绥目光冷淡的看他一眼,没接话,对沈度道:“把那几人单独关押起来,让枕溪去审。”
“好。”
沈度知道这些案子涉及到绣衣卫和朝中高官,不是他一个县尉能够掺和的,立马答应,随后看着那些箱子:“那这些东西……”
他试探问:“要送去绣衣卫在丹阳的驻所吗?”
“不用。”
顾绥道:“先送去府衙。晚些时候我会写个手令,劳烦沈大人安排些人手,走官道,尽快将他们押送去晏京,交给绣衣卫总部。”
“明白。”
沈度抱拳行礼,紧接着想起外面的刘忠,对着顾绥习惯性的想叫顾公子,但想到他们行踪既然暴露,应该不需要再隐藏身份,遂改口称“大人”。
“不知刘忠要如何处置?”
他们把刘忠从牢里调出来沈度猜测应该是要钓大鱼的,这一路上太平无事,想来鱼儿没有上钩。
“先留在这儿。”
顾绥言简意赅。
沈度知道了他的打算,默默行了个礼,然后带着官兵把箱子用板车装走,一直在城外呆到深更半夜才悄然回了府衙。
枕溪得到沈度的传话,前往地牢审讯。
阿棠和顾绥他们则是在那院子里守着,陆梧看着戴着手铐脚镣,一整天没开口的刘忠,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咱们要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
“那刘管事真的会来吗?”
他撑着脑袋趴在桌边,在听到刘管事三个字时,目光空洞的刘忠眼珠子突然动了下,他抬起头,看向顾绥。
就是这个人来大牢里找他。
告诉他主人被杀的消息。
他知道了那些重阳参与了,他那所谓的大哥参与了,而他却始终被蒙在鼓里的秘密,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无足轻重,微不足道”。
“没人要的可怜虫“。
那个女人的话在他的脑子里回旋,就像是狂风呼啸一样,没个安静的时候,他想问主人的话再也没机会问,但他还想再见一面那个哥哥。
和他长着一样的脸。
命运却截然不同的那个人!
他们叫他东家,呵,东家?
听起来多光鲜的称呼,不像他,除了在主人面前,在旁的地方他没有自己的名字,在那座地宫里,他叫‘二哥’,因为重阳是老大。
在沈家,他是见不得光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在刘家……刘家?
不提也罢。
懦弱无能的母亲,窝里横又酗酒的父亲,还有个坦然享受唯一宠爱的兄长,他们心里,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早被丢弃的人。
如今父母已死,主人已死,倘若连这个兄长也不在。
他也见不到的话。
他这一生,爱恨还能托付给谁呢?
杀了此人。
这是刘忠最后的心愿。
他看着顾绥,等待着答复,顾绥感受到刘忠的视线,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只吐出一个字,“等!”
阿棠也觉得可以等一等。
沈家名下的产业已经被官府贴上了封条,他回不去,刘家爹娘死后,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缝隙的变卖了祖产,在此处置办了田地和院子,刚好花光了这些银钱。
她总觉得,这地方对他而言有些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