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也跟着附和,声音里满是倨傲:“李御史,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河防总督乃是先皇亲封的重臣,岂能容你随意污蔑?”
李御史却丝毫不惧,他将手中的证词高高举起,朗声道:“陛下明鉴!这些证词皆出自当年参与河防修建的工人之手,他们如今或隐于市井,或居于乡野,皆是亲眼所见!还有这账本,上面记载的每一笔款项去向都与国库的支出记录一一对应,绝非伪造!”
就在此时,苏知府与江南巡抚联袂出列,手中捧着一沓厚厚的卷宗。
苏知府躬身道:“陛下,臣与巡抚大人已将河防总督吴世白伪造证据的破绽一一查明。他为诬陷沈大人,竟篡改了当年的河防验收文书,还买通了两名小吏作伪证。如今这两名小吏已被臣等擒获,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
江南巡抚也紧跟着开口:“陛下,河防堤坝关乎民生大计,如今堤坝隐患重重,若不彻查恐将酿成大祸!沈大人一心查案,却遭此诬陷,臣恳请陛下还沈大人一个公道!”
御座上的皇帝脸色愈发阴沉,他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了裴阁老与宁王身上,眼底带着几分审视。
英国公见时机成熟,再次出列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沈通判年岁虽浅,却心怀天下,查案向来一丝不苟。如今证据确凿,若不彻查恐难服众。况且,吴总督与朝中某些人过从甚密,此事是否另有隐情,还需陛下明察。”
英国公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满朝文武皆是一惊,谁都明白,英国公这是摆明了要将宁王等人拖下水。
裴阁老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跪地高呼:“陛下明察!臣等冤枉啊!”
皇帝沉默良久,左手一下又一下的敲着龙椅扶手,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过了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此事事关重大,朕定当彻查。着令英国公协同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此案,务必查明真相!另外,即刻派人前往天牢,将沈通判暂移至刑部大牢看管,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皆俯首称是。
英国公沉步走出朝列接过圣旨,目光淡淡扫过二人。
裴阁老与宁王两人面色难看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赵鸿基这次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一场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退朝之后,裴府的密室里,烛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宁王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上好的青瓷茶具碎裂一地,他怒声低吼:“废物!一群废物!不过几本账本和几个泥腿子的证词,就把咱们逼到这个地步?”
裴阁老坐在太师椅上,花白的胡须垂落,面色惨白如纸。
他紧闭着眼,声音嘶哑:“慌什么?陛下虽下令彻查,却也只是将那小子移往刑部,并未直接定我们的罪。如今之计唯有弃车保帅。”
“弃车保帅?”宁王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阁老的意思是……吴世白?”
“不然还能有谁?”裴阁老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浑浊的冷光,“河防贪墨案从头到尾都是他经手,账目、文书皆是他亲手料理。只要他认下所有罪责,咬定是自己一人贪赃枉法,与旁人无涉,陛下即便心存疑虑,也没有证据牵连到我们。”
“可吴世白那厮素来贪生怕死,又怎会甘心替我们顶罪?”宁王犹疑道。
裴阁老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样式的令牌掷在桌上:“他的妻儿老小如今都在我们手里。他若肯乖乖认罪,他的家人尚能保全,他若敢吐露半个字不该说的……”话语未尽,那森冷的意味却已溢满整间密室。
三日后,刑部大牢深处。
吴世白被关在单独的囚室里,他刚一听闻裴阁老派人传来的口信后,整个人就瘫坐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裴阁老与宁王这是要拿他当替罪羊。
这些年,他替二人敛财无数,河防工程款的大半都流入了宁王的私库和裴阁老的门生故吏手中,他不过是个经手的傀儡。如今东窗事发,他们竟要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头上?!
“好……好得很啊!”吴世白咬着牙,嘴角溢出一丝带着血腥味的冷笑,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裴修远,萧景恒,你们逼我至此,莫怪我鱼死网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英国公带着刑部、大理寺的官员提审吴世白时,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河防总督,竟爽快地松口认罪了。
他不但承认自己贪墨河防巨款,篡改验收文书,还承认自己诬陷沈青梧,桩桩件件,条理清晰,仿佛早已烂熟于心。
英国公赵鸿基坐在主审位上,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堂下的吴世白:“吴大人,你当真要一人承担所有罪责?本官再问你,你贪墨的数千万两白银,究竟流向了何处?”
吴世白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皆被我挥霍一空,或是用于购置田产,豢养家妓,与旁人无关。”
这番话滴水不漏,显然是他早已备好的说辞。
英国公心中冷笑,却也没有再逼问,只是淡淡道:“画押吧。”
吴世白提起笔,右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盯着纸上的供词,眼前闪过妻儿的面容,终究还是咬牙落下了笔墨。
只是落笔的瞬间,他抬眼看向英国公,声音压得极低:“国公大人,下官愿认罪伏法,只求朝廷能善待我的家人。否则……下官这嘴里,还藏着不少能让京城地动山摇的话。”
英国公眸色微沉,没有接话,只是挥手让衙役将他押回囚室。
他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吴世白的认罪实在是太过顺畅,顺畅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而这场戏的背后,裴阁老与宁王萧景恒的影子,早已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