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晚也不是吃素的。
他串通了高丽、暹罗、大辽等国商人,直接奔向大理寺,状告白家搅乱市场秩序、威逼恐吓官员、指使商队故意打压杭州市舶司等罪名。
子宁同秦明羽、叶榕修等人到大理寺,与对方现场对质。
大理寺。
高丽国商贩理直气壮,“贵国一向与我们交好,去岁的细色纲便是证据,是宋国君主送给我国使臣的礼物,贵国宣徽使还允诺我等,可在宋境自由贸易。怎么到了杭州这里,就不作数了?”
秦明羽哼了一声,反驳道,“且等一等,您说的是自由贸易,还是持贡使的免税贸易?当着大家的面,这个可要说清楚些。若是自由贸易,您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规则,不论是卖给您物品,还是别的什么,我们也不能偏私。若是持贡使的免税贸易……”
老秦一笑,“那么,请您先出示了表章文书,既是贡使,必有文书佐证。咱们两下里瞧清楚些,才好做事。”
高丽国商贩还在强词夺理,“我们持有高丽国使臣颁发的贸易许可,怎么就不是贡使?”
话没说完,就被老秦打断了,“那是使臣颁发的许可,并不说明您就是使臣呀。况且,您这份许可,只能说明您可以来做买卖,并不代表,我们就必须要给您优选贸易呀。”
不待对方还嘴,老秦转向大理寺鞫司官,“司官,您是我大宋的鞫司官,您给评评这个理。往年,像他们这样诈称贡使的假商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个个都说自己是使臣,拿腔拿调的,不是让我们给免税,就是让我们压低了价格卖货。您说,这都是咱们的货,是咱们自己的利润,凭什么低价让给外人?”
“唉,但咱们市舶司的韩舶使说了,咱们面子要紧,让我们多委屈些自己,也不能让外来的客人觉着失了礼数。我们没法子呀,为了维护朝廷的面子,我们只能把自己最好的货让出来,将价格压得低低的,还搭进去不少钱,这才能让他们满意。但咱们的商人、百姓,向哪里说理去?”
子宁在旁边配合秦明羽,连声诉起了苦,一面,还拿出多年来与高丽等国“使臣”贸易的凭据,以此佐证。
“您瞧瞧,在咱们这里,珍珠一斛价值五、六百贯,本来是不愁卖的。但人家韩舶使说了,若有好的,都先紧着使臣们。我们倒无妨,买卖么,和谁做都是一样的。但您也不能将价格压的太低呀。五、六百一斛的珍珠,结果变成三百贯一斛,连成本都收不回来。这……这不是让我们做赔本的买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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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宁还拿出林振的证据,称多年来商人在对外贸易时,多数都做着亏本买卖,若不是行会私下给大家填补,恐怕很多人早被逼得关门了。
“司官,您瞧瞧,且不说我们‘加抬’,即便是货物平价,人家也不愿意。就非要让我们将价格压得足够低,才能显示出市舶司大气风范的面子来。人家是高兴了,但咱们的商户、船户可怎么办?大家还吃不吃饭了?”
高丽等国商贩没了词,转头指认杭州行会“胡乱抬价”,“我与贵国交易,历年来都是茶、药各有定价,怎地到了杭州这里,便可私自加抬?”
秦明羽不卑不亢,“我还是那句话,贵使自称是贡使,可携带有表章文书能够勘证?若没有带着,也可派人到驿馆去取,我们等得。”
韩晚串通的商人,怎会有贡使的文书,支支吾吾拿不出来。
老秦见了对方这副样子,更加生气,“我朝规定:只有持本国进奉表章者才能入贡,为求免税而冒称上员者一概拒之。怎地,你拿不出进奉表章,我便不将货物卖给你,这还成了我的不是了?还是说,不论你有无表章,我都必须与你交易,且还要照着贡使的样子,再降两成的利?这买卖于我可不划算,我们不做。”
转过头,他一脸诚恳对大理寺鞫司官道,“司官,您快些派人查一查,瞧这些人是不是‘诈称贡使’。这可不是小事,若是他们伪造了身份,在咱们这胡作非为,鱼肉咱们的百姓。司官,你可不能饶了他们!”
“没错,我听说,自元旦大朝会之后,便有番邦人自称贡使,整日流连在汴京的瓦子、市集中,到处拈花惹草,很是不堪。司官查一查,看是不是他们,没得让韩舶使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叶榕修适时地补上一句。
韩晚找来的不过是一些异族商人,执各国使臣发放的交引文据,他们哪里有贡使的文书。
听着秦明羽、子宁等人的话,对方也怕因此受了牵连,纷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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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晚在转运使郭琇的指使下,使杭州市舶司垄断沿海市场十余年,不想,如今却被白玉堂给打破了。
在他看来,当规则只服务于小部分人,而绝大多数人无法从中获益时,规则便成为了少部分人设下的圈套。百姓和商人便是猎物,大哥就是例子。
所以,为了大哥,他决定要打破规则,而且还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让猎物变成猎人,猎人沦为自己的猎物。
秦明羽等人直指杭州市舶司多年来欺压商人、鱼肉百姓的恶行。
但面对商人和百姓的质问,韩晚仍矢口否认,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遵循转运使司的规则办事,市舶司的抽解、博买也是按照宋律例执行,并无不妥。”
他官架子十足,但这个时候的杭州商户,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些低头认命的商户了。
听了他的话,大家立时就炸开了锅,
“你将细色货硬改为粗色货,故意将我家的货物价低三成,再按粗色货抽解,这怎么说?”
“我家船队在杭州港一停就是两个多月,天气炎热,船上的货将近一半都不能要了,而另一半,你却还要以折损的名义再私扣大半。你说,是不是你做下的?”
“我们年年运香药,却年年被你抵扣。这七、八年,如果没有白家大员外帮衬,我们早饿得讨饭去了。”
……
面对商人的质问,韩晚仍是那一套陈芝麻烂谷子的理由,
“你们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若无物证,人证也行。但若是人证、物证都没有,你们就是诬告。我告诉你们,我这里有市舶司的底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们小心,诬告官员,你们是要被抄家的。”
韩晚吓唬人的说辞,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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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当市舶司失去客商的货源,同时也失去杭州行会的合作时,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韩晚“服务”的达官贵人们。
没有了市舶司的“孝敬”,韩晚的地位也开始岌岌可危。
韩晚不想死,但他更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想起白玉堂笑意盈盈地到自己面前来宣战,韩晚就气不打一处来。
眼见市舶司库里的存余越来越少,韩晚决定放手一博。
他打听到白家漕运香药的路线,便想设计阻止其进京,再反手联合部分汴京商户,将香药成本一再提高的市场波动,全部嫁祸给杭州行会和白家。
但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韩晚一脚踏进了白玉堂和秦明羽设计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