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雾见他眉头舒展了些,便坐近了低声道,“这里还有些换的地契要交给运使,照您的吩咐,大部分都在颍昌府,江宁府也有一些,今日正好交予郭运使。”
说着,他悄悄从怀里抽出一卷纸,趁人不注意,快速塞到郭琇手里。
郭琇便顺手接了,将东西笼在袖中,低声道,“还是你办事稳妥,这些年一直打理着,辛苦你。”
陶雾陪着笑答道,“郭运使莫要这样说,小人可受不起。说起来还是要多谢郭运使,赏小人一口饭吃,这么多年,我和兄弟们都感激不尽。只是,颍昌府的好田地并不多了,几年来被咱们收了不少,小人求问郭运使,今后的银钱货物,要如何处置?”
郭琇看了他一眼,见陶雾低眉顺眼,一脸的小心,他答道,“老样子,将银钱折成地契拿给我便是。若是颍昌府没有好田地了,濠州、寿州一带还有些茶园、稻田,可以再去买些。但你要小心了,离高邮军远些,我们只买些田宅庄子,莫去招惹驻军。”
陶雾赶忙应了,又追问道,“小人还有一事,郭运使可否再介绍几个小官人?”
郭琇纳闷,问道,“不是给你找了十几个么?怎地还不够?”
陶雾笑着答道,“运使不知,咱们一年下来,置的田宅地产足足有几十处,每位小官人名下最多放两三处,若是放得多了,恐招人青眼,惹了闲言碎语就不好了。之前找来的人,已然都用了,小人也只能斗胆请运使再找些人来,小人才好去周全。”
郭琇听了,答道,“既如此,你且等一等,我找好了人,自会派人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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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郭琇,陶雾穿过旧郑门,绕过右二厢,径直奔向汴河大街。
他在相国寺附近一处专卖羊肉吃食的摊子上坐下,向店家要了一碗软羊面,又要了两只胡饼,掰开一只,中间裹上椒豉和酥油,卷了几块羊肉吃了。
一面吃,陶雾还将面前的胡饼羊肉向旁边坐着的一人推了推,那人身材高大,布衣布裤,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袋家。
二人吃着,只听陶雾向那人道,“郭运使有些慌了,急着将银钱出手,还是老样子,要换成田产庄子。”
那人低头向碗中吹了吹,又饮了一口汤,问道,“这次是哪里,还是在颍昌府么?”
陶雾答道,“果然如将军所料,郭运使要转向濠州、寿州一带,他对高邮军颇为忌惮,叮嘱我要离驻军远些。”
那人听了,笑了一笑,这才抬头露出脸来,正是乔装的南宫。
他向不远处一名妇人笑道,“这二陈汤甚是不错,劳烦竣糟,能否再给我盛一碗来。”
妇人应承着,又端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他笑着接过来,喝了两口,才对南宫道,
“他么,没有驻军的底子,自然会对他们忌惮些,平日里也不敢招惹。你同往日一样,且不要惊了他。”
“今日,他向我提及一桩旧事,便是六年前那件,在池州的。”陶雾说了这两句,小心觑着南宫的表情。
南宫一脸淡然地喝着汤,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六年前?什么事?”
他的语气极为冷淡,陶雾笑了笑,又提醒他,“是随着白家商队出行的那户人家,十几条人命在里面。”
“哦?他与你提这个做什么?”南宫一挑眉,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件事,仿佛有些担心,一直问我,这是否与我有关。”
“你是如何告诉他的?”
听南宫问,陶雾笑了一下,“小人自然说不知晓这件事,但我冷眼瞧着,他有些怕了,一直不断地催问。我猜,应是什么人将这事咬了出来。”
“哼,让他自家怕去吧,这件事咱们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预备的。”
“小人不明,请将军明示。”
南宫放下碗,向陶雾凑得近了些,语不传六耳,只说了三个字:“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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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陶雾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南宫便以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了“郭、韩”两个字。
陶雾恍然大悟,“果然当真是一条好计,原来竟是要用在他两个身上。只是,若他们急得狠了,攀扯出更多人,可怎么办?”
“这事,原本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他们能攀扯谁?他们又敢攀扯谁?哼,只能互相狗咬狗罢了。你呀,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安心看戏便是。”
陶雾喏喏应了,南宫又道,
“那个姓韩的也真是精明,居然会想出这一招,将自己送进了开封府。这倒好,他这一闹,更让姓郭的害怕了,也省了咱们的事。”
“只是,开封府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不如,我去找那缉司官,打听打听里面是什么情形?”
听陶雾这样说,南宫连连摇头,“不必,且不说你打听什么,他都不会告诉你的。再者,他现下被停了职务,恐怕连汴京都留不得了。哼,过不了几日,恐怕,他就不得不离开这里。”
南宫的话极阴冷,说得陶雾都不由得一惊,明知他说的人就是展昭,自己想打听,又不敢开口。
这时只听南宫又道,“他们两个入了网,接下来还有更多人会跳出来。陶舍人,你要如何做,可都想清楚了?别忘了,你是被广济军除名、流放过的人,若再出事,可不仅是流放这么简单了。你家中父母兄弟如何自处,你要想好。”
陶雾凛然一惊道,“小人请将军明示。”
南宫又喝了一口汤,方才道,“自然是尽快将证据送到开封府,说明一应情况,也表表你的诚意。即便中间有个什么,也都是手下人做的,与你无关,将自己摘干净便是了。”
陶雾听了,点头应允,二人吃了面,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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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催陶雾尽快将证据上交,而陶雾作为郭琇最强有力的人证,若他出面指证,定能将郭琇牢牢钉在这件案子上。
杭州市舶司和两浙路转运使司接连出事,整个两浙路便是群龙无首,届时,或安插自己人,或借机将整个两浙商行剔除,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舒国公的事,陶雾不知情,而南宫却是知道的,但事涉皇族,并没有必要和陶雾说清楚,以免他知道了,心生不安。
但陶雾手中的证据,却是扳倒舒国公最大的一张牌。
除了他,南宫还在等另一件证据,算算时间,再有两三个月,便应该回到汴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