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最近开始有点怕夜晚。
明明顾栖没再提“绑定”那回事,可从那天起,他就像偷偷住进了她生活。
早晨一起煮咖啡、晚上接她回家、连买日用品都顺手拎两份。
没争执,没有暧昧对白,一切都太自然。
——自然得让人害怕。
沈荔洗完澡出来,看见茶几上又多了一袋橙子。
旁边还贴着张纸条——
“你上次说的那种甜的,我记得。”
她盯着那字条好几秒,心口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是甜,是酸。
她给他发消息:【以后别带东西来了。】
一分钟后,顾栖回了:【怕你饿。】
【我不是小孩。】
【我知道。只是……想照顾你。】
沈荔看着那行字,忽然有点喘不过气。
“照顾”这两个字,她听得太多——
有怜悯的,有假惺惺的,也有掺杂情欲的。
可偏偏他写得那么简单,像句陈述。
她关了手机。
第二天一早,沈荔照例去录节目。
今天是新一期综艺的外景录制,天气热,日程又赶。
导演一大早就在催进度。
“沈老师,顾先生那边的采访,我们希望能放在主线。你们互动好,观众喜欢看。”
“互动?”沈荔挑眉,“我们没互动啊。”
“就是那种自然的、生活感的镜头。”
“那你们拍他去。”
“但他说,要看你意思。”
沈荔的眉心微微拧起。
“我没空。”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透出疲惫。
最近每次和顾栖在一起,她都觉得——太近了。
近到她开始忘记,他们并不是在恋爱。
录制结束已经是晚上。
沈荔回到家,屋子里黑漆漆的。
她打开灯,才发现桌上那袋橙子还在。
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
她走过去开门。
顾栖站在门口,表情平静。
“你没回我消息。”
“我看了。”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什么好说的?”沈荔倚着门框,语气淡得像一层雾。
“我们不是情侣,没必要天天联系。”
顾栖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点深:“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荔。”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语气压得很低,“你在躲我。”
“我在忙。”
“忙得连一句话都懒得回?”
“顾栖——”她叹了口气,抬头,“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吗?像个入侵者。”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顾栖沉默了几秒,才笑了笑:“原来在你眼里,我是打扰。”
“我没说打扰。”
“但你希望我消失。”
沈荔一怔。
他那双眼睛里没有怒气,却比任何责备都要让人心慌。
“我只是想……喘口气。”
“我没逼你。”
“可你一直在。”
那句话像一把刀,割开两人之间那点不稳的空气。
顾栖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在微微发白。
“沈荔。”他忽然低声笑了,“你真会推人。”
“你太靠近了。”她的声音也有点哑。
“那你告诉我,靠多近算太近?”
“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他往前一步,声音低得几乎贴在她耳边,“是你开始靠过来的。”
沈荔呼吸一乱,几乎是下意识后退半步。
顾栖看着她,眼神里有失落,也有克制。
他叹了口气,退回门口:“那我走。”
他转身下楼的背影干净利落。
沈荔靠在门边,喉咙发紧,心跳乱到极点。
她没有追上去,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
第二天醒来,顾栖没有发消息。
第三天也没有。
沈荔习惯了每天早上咖啡机旁那张纸条,却连那纸条都不见了。
她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反而觉得胸口空了一块。
连空气都变得寂静。
晚上,秋雅在厨房切水果,探头问她:“姐,你和顾总吵架了?”
“没有。”
“可他今天来过,看到你不在就走了。”
沈荔一顿:“他来过?”
“嗯,放了一个文件袋在门口。”
她走过去,袋子上只有一行字——
“系统重置过,信号断开了。”
沈荔愣了半天,突然意识到——
她真的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再也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共振,没有心跳重叠。
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她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录音笔。
她按下播放键,顾栖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带着点压抑的笑。
“你总说我打扰,其实我只是怕你太孤单。”
“我以为靠近能让你安心,可你只会越来越远。”
“那就这样吧,沈荔。
我退一步。
你想什么时候连回信号,我都在。”
沈荔盯着那录音笔,喉咙一点点发紧。
她没哭,但眼睛却酸得要命。
她这才明白——
她以为他占据了她的生活,
可原来,是他在一点点填补她的空白。
夜深了。
沈荔靠在沙发上,手机亮起新的通知。
陌生号码发来一句话——
【沈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明天有个节目直播?】
她愣了几秒,回过去——【谁?】
对方打了个语音通话,几秒后,是顾栖的声音。
低沉,平静,却有点沙哑。
“工作上的。”
“你就不能发微信?”
“那我怕你不回。”
“我没——”
“沈荔。”他轻轻打断她。
“你睡了吗?”
“还没。”
“那就好。”他笑了一声,语气极轻,“那我还能多听你说两句。”
沈荔怔了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栖看着她,像是被那句话堵住了喉咙。
他沉默了很久,声音低哑:“沈荔,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信谁有什么用?”她笑,笑意干净又锋利,“上一次我信你,结果换来的是冻结账户、断开信号。”
“那不是我想——”
“可那是事实。”
沈荔抬起头,妆已经卸了一半,眼角的残妆被卸妆水融开,带出一点点红。
那红不是胭脂,是隐忍。
“顾栖,”她慢慢地说,“你可能没发现,我们不一样。你一直在上面看世界,我是在下面走泥地的。你可以退一步、可以理性、可以等结果,但我每退一步就会被淹没。”
她声音越说越轻,像怕自己被听见。
“我不想再赌了,哪怕是感情。”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灯光在她脸上晃出一点温柔。
顾栖没有反驳。
他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他伸手够不到的人。
半晌,他低声说:“那我不逼你。”
他转身离开。
门“啪”地关上,像切断了她心口的最后一点信号。
沈荔盯着门,突然就笑了。
那笑很淡,却止不住地酸。
节目播出那天,弹幕炸了。
【沈荔跟顾总是真的吧?那眼神不对劲!】
【她那句“为什么要在一起”听得我心都碎了。】
【沈荔好冷,但顾总好像真的在等她。】
经纪人打电话来:“你俩这期节目热度爆了,连广告商都来问你们是不是真在谈恋爱。”
“谈?”沈荔笑,“他忙着做圣人,我忙着赚钱,没空。”
她说得轻,却连自己都听出心虚。
那天晚上,她去了楼下便利店。
细雨落在玻璃上,她站在货架前挑饮料,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沈荔。”
顾栖的声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抬头。
他站在收银台那边,穿着简单的黑衬衫,手里提着两瓶水。
灯光太亮,他的神情却带着一丝没睡好的疲倦。
“这么巧?”她勉强笑了笑。
“是啊,”他淡淡地答,“刚下会。”
“你公司会开到便利店来了?”
“不是。”顾栖走近几步,“是系统推送的消息,说你在附近。”
沈荔的笑容僵了一下。
“那它还挺多管闲事的。”
“我关掉了,”他顿了顿,“可它偶尔会自动恢复。”
“像什么?”
“像……心口那种自动复原的伤。”
沈荔一瞬间没说话。
气氛安静得只剩外面的小雨声。
她转身去拿伞,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他的手很热,她几乎能感到那股热从皮肤一点点传进心里。
“沈荔,我没想打扰你。”顾栖低声,“可我真的——”
“顾栖,”她打断他,声音微颤,“别这样。”
他愣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你不在我身边,而是我开始习惯你在的样子。”
她笑着,笑里带泪。
“可习惯是会害人的。”
顾栖的喉结滚了滚,指尖一松。
“那我怎么办?”
“你不用做什么。”她轻轻甩开他的手,“就当信号断了。”
她说完,拎着伞走出便利店。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密的声响。
她走到路口,突然听到身后那熟悉的声音。
“沈荔。”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信号断了,”顾栖的声音被雨淋得有点哑,“可我还在听。”
沈荔站在原地,指尖紧紧攥着伞柄。
她没再说话。
只是那一刻,她心口有点疼——
不是心动的疼,是那种……
明明舍不得,却还是往前走的疼。
第二天凌晨,沈荔的微博多了条热搜。
#沈荔顾栖雨夜重逢#
那张模糊的照片上,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昏黄的路灯下,雨雾模糊了界线。
评论区几乎炸开——
【别的不说,这对的氛围感太虐了。】
【她明明说不爱,可看他那样子,像在等一句“回来”。】
【我信,他们只是断了信号,不是断了爱。】
沈荔没去看评论。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在床头亮了一下,是顾栖发来的短信。
【睡了吗?】
她没回。
又一条:
【我想了很久。
我不是要你原谅,也不是想你回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现在终于懂了,
原来,信号断了,心还连着。】
沈荔盯着屏幕,指尖轻轻一颤。
她慢慢关掉手机,眼眶微微发热。
沈荔没想到,自己和顾栖的下一次见面,竟然是以**“断网情侣体验”**的名义。
那天,助理把节目企划案递到她手里。
封面写得特别文艺:
“用48小时,看看没有网络的人,还能不能沟通。”
沈荔随手翻了两页。
节目要求:
——入住偏远山庄,不带手机、不带电脑、不许任何通讯设备;
——全程影像记录。
重点:她和顾栖要组同一队。
“你们节目组是疯了吗?”沈荔抬头。
经纪人小声:“他们说,观众最想看你俩互动,情绪爆点高。”
“爆点?”沈荔笑,“他们想看我爆他头吧。”
到录制那天,导演笑得一脸无害:“沈老师,顾先生先到了哦,在厨房给您准备茶。”
“……”
沈荔踏进那栋小木屋,熟悉的背影果然在那里。
他穿着灰色毛衣,袖子挽起,正泡茶。
顾栖回头,眼神平静:“你来了。”
“我没得选。”她冷冷道。
他不恼,轻轻把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怕你冷。”
沈荔垂眸看着那茶,茶色温柔,蒸气缭绕。
心里却是一阵微乱。
两人对坐,气氛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呼吸。
下午的任务是生火做饭。
沈荔被分去后院劈柴。
她平时拿的是奢侈品包,这会儿拿着斧子,别提多别扭。
顾栖走过来,从她背后接过斧头,声音低低的:“我来。”
“我能自己弄。”
“我知道。”他弯腰,木头在他掌下碎裂,动作利落。
“只是……怕你伤到手。”
沈荔没出声。
风从屋檐下吹过,卷起一点松香。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
话少、稳、带着一股让人防不住的温柔。
“顾栖。”她忽然出声。
“嗯?”
“你为什么接这个节目?”
他抬头看她,眼神很认真:“因为导演说,没有信号。”
沈荔一愣。
“你不是想断吗?”他轻轻一笑,“那我陪你断。”
那句话像一根针,刺在她心上。
夜里没电,屋子里只点着烛光。
沈荔坐在壁炉前,顾栖在旁边翻木柴。
火光映在他侧脸上,那种温度让她有点恍惚。
“你睡哪?”她问。
“客厅。”
“我房间有两张床。”
“那我睡哪张?”
沈荔怔了怔,转开头:“随便。”
“我怕你又说我太近。”
她咬唇:“我没说你不能靠近。”
“那是?”
“只是——别让我再心乱。”
顾栖笑了,低低的,带着点苦涩。
“我从来没想让你乱。”
“可你确实做到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
火光跳动,照亮彼此的眼。
沈荔睡不着。
木屋安静得连风声都能数清。
她翻了个身,看见另一张床上的顾栖也没睡。
“你一直醒着?”
“怕你冷。”
沈荔盯着天花板,半晌才低声道:“顾栖,你以前总说我倔。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