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极其不留情面,现场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赵霁的用意。
不过最该听懂这句话的贺寿并不在其中,他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有些困惑,只附和着点点头,顺口回答着:“那就要商量着来。”
赵霁听得十分满意,不住点点头:“对,应当商量着来——既然要商量着来,那贤弟以为,应当怎么商量才算合适?”
这话问得贺寿有些发懵,他仿佛想要向什么人求助,忽然似乎意识到什么,底气又足了一些“那,那既然是商量,就应该讲道理!”
赵霁笑了起来,极其赞同地用力拍了拍手:“好,确实什么事情都要讲道理!那既然要讲道理,贤弟以为,应该讲什么道理?”
“这个,就,就应该讲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比如,不可以抢人家家里的媳妇,姻缘应该是两情相悦,不可以强求。”贺寿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居然有几分偃旗息鼓的委屈。
“总之,不可以这样。”
赵霁听着,越听笑得越灿烂,等到贺寿几乎已经耗尽了勇气,他反而笑了起来:“对,你说得对!姻缘这事儿是天注定的,讲究的就是两情相悦,怎么可以去强求呢?”
听到他这样说,贺寿高兴起来:“大司马,你真的这么觉得?”
赵霁目光恳切,嘴边带着微笑:“你说得有道理,我为什么不认同呢?”
贺寿于是便高兴起来,甚至就这么生出几分好感,看着赵霁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亲近:“大司马,您讲道理,您真是顶好的人!”
赵霁笑了起来,伸手撕了一片橘子递给贺寿:“讲道理就是好人?那好人也太容易做了。”
贺寿接过橘子,带着几分高兴放在手心里,小心合起手:“那,您既然同意了,我们等会儿就走啦,我要带婉婉回家去!”
“谁说的,你们等会可以走?”赵霁笑着望向贺寿,语气却几乎在一瞬便冷了下去。
贺寿有点懵了:“您,不是说,您讲道理吗?”
“我当然讲道理。”
“那我来接她走,我来接我的妻子走……”
“你来接你的妻子走,这是你的道理。但是这位王夫人走不了,我也有我的道理。咱们都有道理,为什么要听你的呀?”赵霁跟逗孩子似的笑嘻嘻说着话,语气倒是温温柔柔,话语里却半点客气也没有。
“我。”贺寿一下子被说得愣住了,目光透着几分茫然。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什么道理呀?”赵霁对贺寿倒是好脾气,甚至屈降尊贵特地提醒他。
贺寿这才抓住了话,连忙点头:“是,您,您没有道理!婉婉跟您没有关系!她是我的妻!”
赵霁仰头笑起来,半点不生气,好一会,笑够了,才拉住贺寿的手臂:“本官和王夫人,的确没有关系,但是本官知道有人和王夫人有关系。”
贺寿茫然了片刻。
赵霁见他懵懵懂懂的,不由得笑起来:“贺先生,您身为丈夫,却连自己妻子的娘家人也不认识,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婉婉的家人?我认识啊?”贺寿有点茫然地嘀咕了几句。
倒是王婉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瞪大眼睛。
“唉,贺贤弟,你错啦,你说的认识的是这位王夫人目前那边的亲戚,我说的认识,是她父亲那边的亲戚——之前这位王夫人诓骗吴宝贵的时候,曾经说自己出生北川王氏,顺着族谱查去,果不其然,找到了你的父亲。”
“王夫人,你可知道尊父尚有亲眷在人世,你的大伯如今恰好正在京城太史局做事情。你就不想见见他么?”
王婉终于明白过来赵霁的心思,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我自出生起,便和父亲居住在大槐树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伯父!”
“不知道,不知道便不存在嘛?”赵霁笑得有些畅快,“你们王氏族谱修得是不错的,你父亲的记录真真切切,尽管他们兄弟早早分离,但是血浓于水,你出生何方,根系何处,这事情是天注定的。”
王婉看着对方,因为愤怒的缘故,她胸口激烈起伏着。
贺寿左右看看,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您,您要用婉婉的伯父威胁她?”
赵霁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拉住贺寿,极其亲切地凑近些:“本官倒是理解了,贺先生确实懵懂可爱,叫人喜欢,怪不得王夫人万般割舍不下。”
“——本官是大司马大将军,怎么可能威胁人呢?用家中长辈的性命要挟女子就范,你这说出去,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本官今天是讲道理的,不是威胁人的。”
“讲道理?”贺寿有些疑惑地盯着赵霁,目光带着几分试探。
“王夫人父亲早亡,她的婚配如何打算,不就应该她伯父来安排吗?”
贺寿反应了好一会,结结巴巴地反驳:“可!可婉婉从来不知道她有个伯父!我们都不知道,村里没有人知道!”
“那你们现在可以知道了。”
赵霁扭头看向王婉:“不知道的时候,那是没有办法,现在你是太史局司辰的侄女。你是讲究人,是读书人家的大小姐,本来就和这些田夫野叟有云泥之别。如此说来,之前你这段自说自话的婚姻,那便不太能作数了?”
王婉捏紧了拳头:“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从没有见过那个人,如今却要受他摆布!我自己给自己寻找的婚配,还要他说了算!没有这样的道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的婚配本就该家中父母做主,若是父亲不在,便由叔伯做主料理,若是叔伯不在,便由舅舅料理。这事情天经地义,说出去谁也不能不认,怎么到了王夫人嘴里,又成了没有这样的道理了?”
“王夫人,您口口声声说要讲道理,那您自己先得讲道理啊。”
赵霁颇为愉快地歪着头,笑了笑:“原来不知道也罢了,如今既然得知叔伯所在,王夫人你理应前去拜会,至于你叔伯是否认下这一门你自己给自己安排的亲事。那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