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谢苓是被一阵粗重的喘息声给惊醒的。
她睁开眼,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雾弥漫。
她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满是泥泞的河滩上,全身都湿透了,冷得就跟冰块似的。
魏靖川,就趴在她旁边,大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
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双目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
那弩箭的箭杆还插在他的肩胛骨上,周围的皮肉都发黑发肿了,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魏靖川?”
谢苓推了他一下,没反应。
她把手伸过去摸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他这是发高烧了。
谢苓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毒箭,失血,加上这冰冷的江水……
再这么搞下去,他会死的!
不行。
谢苓拖着昏沉的身体,咬着牙把魏靖川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他从水里拖出来。
他长得又高又壮的,身子沉得很。
对现在已经精疲力竭又浑身发软的谢苓来说,这简直像是在拖拽一座大山。
她一次次滑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泥水沾满了她的脸颊和衣衫,昔日里尊贵无双的兰陵公主,现在的模样就跟个逃难的叫花子似的。
因为跌倒了太多次,她的膝盖早就红肿一片,手肘也在碎石上割破了好几道大口子。
但她毫无所觉,只拼命的将魏靖川的身子往自己身上靠。
终于,她将他拖到了河滩上一处废弃的瓜棚里。
瓜棚四面漏风,但好歹能遮挡一下湿冷的晨雾。
谢苓扶着他靠着草堆躺下,然后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
还好,密封性很好,没被水浸透。
这里面是她让御医特质的金疮药,用的都是顶好的材料,还加了提纯过的雪莲,有解毒清热的奇效。
她看着他肩膀上扎着的那支箭,深深吸了一口气。
必须得拔出来。
为可防止他咬到舌头,她撕下自己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的里衣,塞进他嘴里。
“魏靖川,你可得忍着点儿。”
她右手拔出一把匕首,左手紧紧握住箭杆,眼神一紧,手上突然用力!
“噗嗤——!”
箭头带着一股黑血,被匕首硬生生地挑了出来!
“唔……!”
昏迷中的魏靖川,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谢苓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强忍着那股酸涩,手却稳得很,扯下一块干净里衣给他擦干净污血,随后迅速地将金疮药粉末,一层层地倒了上去。
接着仔仔细细地给他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般瘫坐在地。
看着他因剧痛而紧紧蹙起的眉头,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谢苓的心里,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前世,他为她而死。
今生,他又一次,拿命护她周全。
凭什么?
她谢苓何德何能,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咳咳……你们是……什么人啊?”
突然,瓜棚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谢苓转过身去,就瞧见一个挑着担子皮肤黝黑的老农,正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们呢。
谢苓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起来。
人生地不熟的,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惊慌无助的表情,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滑落。
“老伯……我们是……是行商的夫妻。”
她带着哭腔,指了指魏靖川。
“昨儿晚上路过江边的时候,碰上水匪了,我们的货……货全被抢走了。”
“我男人为了保护我,被……被他们给射伤了……”
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演得楚楚可怜,闻者伤心。
那老农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衫,虽说破破烂烂的,可那料子看着就不一般,又看了看昏迷不醒伤势惨重的魏靖川,信了七八分。
他长叹了一口气,把担子放了下来。
“哎,这什么世道啊,真是造孽哟。”
“你们快跟我来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这里风大,你相公这伤,可受不住。”
在老农的帮忙下,谢苓把魏靖川安置到了村子里一间空着的茅屋里。
老农的妻子还特别热心,送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粥,一小袋陈米,还有几件干净的旧衣服和棉袄。
谢苓端过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指尖一碰到碗,那股暖意直往心里钻。
她诚恳地跟老农夫妇道了谢,承诺日后定当厚报。
农妇何姐摆摆手,淳朴地说道:“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先顾着你男人要紧。”
何姐走后,谢苓先是给魏靖川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随后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几口温水,可他牙关咬得死死的,吞咽困难,大部分都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谢苓心急如焚,她明白要是不补充水分和食物,魏靖川肯定撑不住。
她想起画本里以口渡食的情节,但是看着魏靖川苍白的薄唇,她怎么也下不了嘴。
那也太诡异了......
她是公主,他是臣子,更是她倚重的臂膀,岂能......岂能如此失仪?
必须换个法子。
她的目光落到旁边何姐送来的干净竹筷,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用竹筷小心翼翼地把魏靖川的牙齿撬开了一道缝儿。
“魏靖川,张嘴!”
她小声地命令着,虽然知道他根本听不见。
然后她把盛着粥的勺子顺着筷子撬开的缝儿伸进去,把粥慢慢倒在他舌根那块儿。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喉咙,看到他因为不适有了吞咽的动作之后,就赶紧抽出勺子,稍微抬起他的下巴,好让食物顺利咽下去。
她笨拙地重复着动作,一勺接一勺耐心的喂下去。
看着他还昏迷着,不过好像因为吃了点东西脸色没那么苍白了。
谢苓就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接着,她打了清水来,把布巾拧干,仔仔细细地给他擦额头、擦脖子,给他降温。
看着他昏迷中依然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谢苓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他高挺的眉骨,仿佛想将那褶皱抚平。
“魏靖川,”她小声地念叨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你要撑住……你说过要护我周全,要看着我肃清寰宇……你不能言而无信。”
“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阎王爷也别想抢走!”
与此同时,临安府最奢华的酒楼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周显仁、孙志明还有本地的大善人王德发正在推杯换盏,身边美人环绕。
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和浓郁的脂粉味。
“哈哈哈哈,那个兰陵公主,不过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草包,稍微吓她一吓,就相信了咱们编的那些话。”周显仁得意地捋着胡须,满脸红光。
孙志明也志得意满:“到底是深宫妇人,没什么见识。等她玩够了,自然就回京城去了。”
王德发连忙举杯奉承:“全赖两位大人运筹帷幄……”
他这话还没说完,包间的门猛地被人用力推开了。
一个慈幼局的管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白得像纸一样:“大、大人啊!不好了!账房里的……账本和密信……被、被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