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脚跨入门槛,药味扑面而来。殿内烛火摇曳,映得龙床帐幔泛出青灰之色。几名太医围在床前低声商议,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慌乱。皇帝仰卧于榻,面色如纸,唇角残留血痕未干,胸口起伏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
老太医正欲施针,手刚抬起,针尖竟凝起细霜。他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已有小吏低声提醒:“此针受寒气所侵,恐难入脉。”
我上前一步,袖中金针悄然滑至掌心,“换金针,九分长,熏艾三遍。”
那老太医猛然回头,目光如钉,“你是何人?敢在此妄言?”
“沈清辞。”我直视他眼,“方才公主召见,命我入诊帝王之疾。若你不信,可去偏殿查证引令。”语毕不等他应答,已俯身探向皇帝腕脉。
指尖触到皮肤刹那,一股阴冷逆流直冲经络。我强压体内寒毒反噬,凝神细察——脉象虚浮无根,然其底处藏有一丝锐劲,游走不定,正是牵机蛊在心脉间穿行之兆。
果然中了。
这蛊虫最是阴毒,白日蛰伏,子时发作,一旦深入丹田,便能绞断五脏六腑。寻常医者只当是心血亏耗、气机衰竭,岂知真正死因乃无形之毒。
我缓缓抽出金针,此针通体乌黑,唯针尾嵌着一点幽蓝石纹,乃太乙真人所传“锁魂针”。传闻此针可封禁邪祟行动,但用一次,折寿三日。
指尖微颤,我将针尖对准“神庭”穴,轻轻刺入。针落瞬间,皇帝眉心一跳,额上浮出一道蛛网般的青筋。我又取第二针,点向“膻中”,针尾幽光微闪,似有薄雾自针身溢出,渗入肌肤。
就在我凝神控针之际,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紫袍玉带,面容清癯,礼部尚书周崇安缓步而出。他站在三步之外,嘴角微扬,却不带笑意,“好一个新科状元,竟敢对天子动针?莫非以为披了医女外衣,便可堂而皇之地行那弑君之事?”
我未收手,只淡淡道:“若我不施针,陛下撑不过今夜子时。”
“放肆!”他厉声喝断,“御前诊治须经太医院首肯,你私自用针,已是大罪。更何况——”他忽地抬手一指,“你所用金针,形制诡异,非宫中制式,分明是江湖邪术!来人!”
话音未落,梁柱两侧暗格齐开,数十名黑衣暗卫跃下,刀锋封住门窗要道。有人已搭弓上弦,箭镞寒光直指我背心。
我仍跪坐于床畔,双手稳持双针,不敢稍动。蛊虫已被锁住,但若此刻拔针,毒力反冲,皇帝必当场暴毙。届时百口莫辩,纵有真相也成逆谋。
周崇安走近两步,俯视我侧脸,“沈清辞,你以为灵汐公主召你入宫,真是为救驾?她不过借你之手,试出陛下体内是否真有毒蛊。如今你既已动手,便是替她坐实罪名,又替我拿下逆党证据——一举两得,何其精妙?”
我冷笑,“所以,这一局,从一开始就陷陷阱?”
“不是陷阱。”他轻声道,“是规矩。谁坏了规矩,谁就得死。”
我闭了闭眼,忽然指尖一捻,以内力震断针尾银毫。那一小截残针无声没入皇帝皮肉,深埋穴道之中。只要日后有人取出,以特殊药水洗拭,便可见针上附着的黑色絮状物——那是蛊虫被封印时脱落的残壳,足以证明其存在。
做完这一切,我缓缓抽回手中半截金针。
周崇安眼神一凛,“你想逃?”
我不答,反手一扬,将手中断针甩向烛台。火星溅落帷帐,布料瞬燃,火舌腾起,逼得近前暗卫纷纷后退。
浓烟骤起,我趁机掀翻药炉,滚烫汤剂泼洒地面,蒸腾出大片白雾。殿内视线模糊,刀影交错中,我已纵身扑向窗棂。
“放箭!”周崇安怒吼。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一支铁羽擦过肩胛,布料撕裂,皮肤火辣作痛。我咬牙撞开窗扇,夜风迎面扑来,屋檐下一抹黑影掠过飞檐——是苏青鸾提前埋下的信号。
我翻身跃出,足尖在瓦片上一点,身形斜掠而下。身后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箭雨紧追不舍。
落地时左膝一软,险些跪倒。低头看去,袖口已被鲜血浸透,不知是肩伤还是旧毒复发。但我仍死死攥着那截染黑的针尖,指节发白。
远处钟声再响,三长两短,仍是帝王病危之讯。可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御殿之内,皇帝仍在昏睡,体内残针静静蛰伏;殿外,追兵已至檐角,刀光映着火色,步步逼近。
我撑着墙角起身,正欲奔入暗巷,忽觉耳后一阵灼热。
胎记又在跳动。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前方巷口微光一闪,一道身影立在那里,披着斗篷,手持长灯。灯光昏黄,照不清面容,却能看见她垂落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红绳,绳结打成火焰形状。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灯举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