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前奏刚响起来,我就感觉到不对。
声音断了一下,像是被掐住喉咙的人突然喘不过气。话筒里的音色变了,低频发闷,高频刺耳,耳朵里钻进一股尖锐的杂音。我下意识收紧腹部,把气息压稳,不让声音跟着晃。这种问题在彩排时从没出现过,控台那边没人动设备,灯光也同时开始闪,一下亮一下暗,节奏全乱。
我没有停。
第一句歌词已经出口,不能断。我盯着前方评委席的位置,右边那个刚才在后台多看了我一眼的男人,此刻正低头翻资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可我知道不是巧合。
副歌前的过渡段来了,我准备换气,右肩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力道不小,整个人往左边歪,脚底差点打滑。我立刻后撤半步,左手撑住身边的话筒支架,硬是把身体拽回来。站稳的时候,嘴没闭,声音也没断。那句高音咬着牙推上去,尾音稍微抖了半拍,但还在调上。
撞我的人退开了。
是林晓。她穿了一身浅粉色演出服,和我这组舞台搭配的颜色一模一样,之前还主动跟我说过话,说希望我们能一起进决赛。她现在站在我右侧斜后方的位置,假装惊慌地伸手扶了扶耳机,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脸上却没什么歉意。
我没看她。
继续唱。
第二段主歌比第一段情绪更沉,我改了处理方式,声音压低了些,不再追求清亮,而是往深处走。这样更容易控制,也能藏住心跳的节奏。我能感觉到右肩有点发麻,刚才那一撞不轻,可能是故意挑的位置——我惯用左手支撑,右边受力会更难平衡。
灯光还在闪。
音响时不时爆出一段电流声,像针扎进耳朵。观众席传来几声低呼,有人站起来张望,但更多人安静下来,盯着台上。我不知道他们是在看我出丑,还是在等我倒下。
林晓又靠近了。
她借着走位调整,慢慢往我这边移。我眼角余光看见她的脚步,不是随意的,是一步步算准距离的逼近。她想再撞一次,这次可能不会只碰肩膀。
我不动声色,把重心放低了些,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话筒握得更紧,支架成了我可以依赖的东西。如果她真敢再动手,我就用它当支点,绝不让自己摔下去。
副歌再次到来。
这是我整首歌最用力的部分,也是最容易失控的时候。我吸了一口气,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喉咙和横膈膜之间,声音推出去的瞬间,灯光猛地一黑,紧接着炸开一片红光,音响同时发出一声爆响。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晓动了。
她从侧面冲过来,速度比刚才快得多,肩膀直冲我的腰侧。我早有准备,左脚迅速横移一步,让开中心线,右手死死抓住支架,身体借力旋转半圈,硬生生扛住了冲击。
她扑了个空,脚下不稳,往前踉跄两步才站住。
我没回头。
歌声没断。
最后一个长音拉出来的时候,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冷的。我站在原地,呼吸还没平复,灯光依然不稳定,一明一暗照在我的脸上。
台下很静。
没有掌声,也没有嘘声,只有零星几个人小声说话。我能看到前排评委的表情,中间那个始终没抬头,左边那个端起水杯喝了口,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右边那个男人抬起了眼睛,和我对视了一瞬。
他没躲。
我也没躲。
林晓站在不远处,低头整理耳机线,手指在微微发抖。她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可刚才那两次冲撞,一次比一次狠,根本不是失误。她是冲着让我摔下去来的。
我慢慢松开握着话筒支架的手。
手指有些僵,轻轻活动了一下。右肩疼得更明显了,每一次呼吸都牵着筋。但我还能站,还能唱。
音乐还没完全结束,伴奏进入尾声段落,缓慢收束。我重新拿起话筒,贴近嘴边。还有几句没唱完,不能停。
我开口。
声音比刚才沙了一些,不像开始那样干净,但更沉,更有力量。我把所有压在心里的东西都塞进这几句词里,不为讨好谁,也不为赢谁。我只是要把它唱完。
最后一个音落下。
伴奏归于寂静。
灯光忽然恢复正常,白光洒满舞台。我站在中央,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滴在舞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没有人上来接话。
主持人还没动,评委也没反应。林晓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路过我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你运气真好。”
我没答。
台下开始有掌声,不多,稀稀拉拉的,像是试探。有人吹了声口哨,很快被旁边的人制止。
我看着地面。
那里有一小片水渍,是我刚才滴下的汗。边缘已经开始干了,留下一圈淡淡的印子。
台侧的工作人员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
我抬起手,擦掉下巴上的汗。
手指碰到嘴唇时,发现它们有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