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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是个明白人。”

“你说之前快活记那一男一女?”雾盈装作微微蹙眉的模样,“我就知道他们是一对孤儿兄妹,父母双亡,你知道璇玑阁就是收养孤儿起家的,所以我就收留了他们,其他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书禾一听此言,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骗人!”秦书禾半晌才恨恨说出这句,“你分明知道他们是废太子一党,否则怎么会在快活记多方替他们遮掩?”

“哦——”雾盈翻了个白眼,装作想不起来的模样敲敲太阳穴,“没有啊,哪个正经商户看到一群泼皮无赖闯进来能纵容?我不过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罢了。”

那群金吾卫进来就又砸又抢,把她的客人都赶跑了不说,桌椅板凳也砸坏了不少,她还没跟他们算账呢。

秦书禾见雾盈对答如流,气得火冒三丈。

“那两个人现在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几天前自己走了。”雾盈摊了摊手。

“走了?!”秦书禾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面容因为惊恐而扭曲。

雾盈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种恐惧与愤怒交织的表情,一时间也有些愣怔。

下一秒钟,秦书禾伸出手掐住了雾盈的脖子。

她的力道不小,雾盈瞬间感觉眼冒金星,呼吸困难,如同一条搁浅在岸头的鱼。

她拼命挣扎想要逃离秦书禾的控制,却偏偏身体被那两个婢女按住,动弹不了一点。

眼看着秦书禾尖锐的护甲扎进雾盈的皮肉里,她的脖子青紫一片,她双眼翻白,似乎随时都会断气。

她真不该这么莽撞就来单刀赴会的……

“你就不怕……璇玑阁……”雾盈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不怕。”秦书禾冷笑,“不过一个蝼蚁,哪儿来的资格与我讲条件。”

“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情急之下,雾盈哪儿管什么真话假话,只要能暂且保命就行。

“在哪儿!”秦书禾一听此言,果然急忙松了手,用迫切的目光盯着她。

雾盈剧烈咳嗽了几声,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来人,把她抬进暗室。”

秦书禾冷厉的目光扫过雾盈苍白的面容,这样美的容颜,真是可惜了。

“是。”两个婢女齐齐应答。

恐怕还没有人,能活着从齐王府的暗室里出来。

一弯斜月挂柳梢,远峰被隐藏在一片浓黑寂静中,隐隐有枭啼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

“怎么办?阁主她还没回来……”时漾急得团团转。

“别慌。”花亦泠轻轻将手背叠在时漾的手上,“已经派人去寻了,应该很快的。”

“白露姑娘是阁主很亲近的人,你说阁主她会不会……”时漾一想到此处,顿时坐立难安,情急之下泪水浸满了整个眼眶。

“不会不会,”花亦泠忽然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魏七公子呢?他不是阁主的朋友吗,说不定会知道她去了哪儿……”

最慌的是齐烨。

他被宋容暄安排去看顾雾盈,不料雾盈趁夜溜下了山,他一觉醒来,雾盈连人影都不见了。

“这下完了……侯爷不得吃了我……”他简直焦虑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心一横,到宋容暄屋门口去负荆请罪。

“侯爷,都是属下无能……柳姑娘她……”

宋容暄在屋后空地练剑,一听此言剑都没记得收,手腕一拧,过江寒直直朝齐烨扑来。

“侯爷!饶命!”齐烨侧身躲开了这一剑,剑死死钉进了他身后一棵老槐树的树干里。

一旁看好戏的左誉扶额,他瞥了一眼宋容暄沉得能滴下墨汁的脸,心说齐烨这一顿罚必定跑不了了。

“怎么回事?”宋容暄一听到与雾盈相关的事就右眼皮跳个不停。

“柳姑娘她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哪儿知道啊……”齐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不多时花亦泠就来寻宋容暄:“魏七公子,我们阁主不见了,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如果没猜错,她应当是去了齐王府。”宋容暄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他实在见不得柳雾盈屡次以身犯险,她每一次受伤都好像让他的心在刀尖上起舞。

时漾与花亦泠皆是面如死灰,璇玑阁虽然在江湖中地位崇高,颇有威望,但与朝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齐王怎么会对她下手?

花亦泠回想起近期阁中不寻常的事——可是实在太多了,让她无法短时间内确定到底哪件事与齐王有关。

“难道……是那一对兄妹?”时漾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

“的确,”宋容暄声音喑哑,“璇玑阁诸位都是讲义气之人,自然明白阁主的用心。”

“明白是明白,”时漾当先焦急抢白道,“可是阁主那边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任由……”

璇玑阁不可一日无主,况且是雾盈让原本因为先阁主死亡而百废待兴的璇玑阁重新焕发了活力,他们每个人都记在心里。

“我去救她!”时漾的眼眶悄然红了,她迈开步子就下山。

“师妹,回来。”花亦泠走过去捏了一下她的手,“阁主那么聪明,应当没什么大碍。我们先想想办法……”

“我有个办法。”宋容暄从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走出来,冷玉一般的面容融在月色里。

“什么办法?”

“劫狱。”

齐烨倒抽了一口凉气。

上一次听他这样说,还是在三年前的青云峡之战,他们首战不利,宋容暄趁夜突袭,一举击溃敌军。

当时宋驰本不同意,是宋容暄力排众议说服了他。

一般来说,他不理智的时候,恰恰是有人要倒霉了。

十月三十,是南越人的长生节。

传闻这日,逝去的亲人会顺着奈何桥回到故土,与生者团聚。

历来这日皇室也会前往皇陵祭奠先祖,不过今年尤为特殊,齐王将典仪挪到了宫中,甚至命齐王妃在浣溪园准备了一场宴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王这是为自己登基招揽人心,反倒是长生节的初衷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齐王妃为了这场宴会,从九月就开始筹备,如今倒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齐王妃从前用的妆娘都是相欢堂的,只可惜这是璇玑阁名下的产业,今年已经被查封了。

到哪儿去找妆娘呢?

十月小阳春,正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时。前来应选的妆娘站满了整个后院,皆是屏息凝神。

花亦泠站在其中,偷偷打量着王府的格局。

应选妆娘是假,借机摸出雾盈的线索才是真。不过既然派她来,她总归是有些底气的。

台阶上,一个表情严肃的嬷嬷负手训话,找来王府的婢女命她们试妆。

齐王妃一直没有露面,看来想要见到她,还得在一众妆娘中拔得头筹才行。

花亦泠默默叹了口气——我的阁主啊,你到底在哪儿?

正说着,嬷嬷点到了她:“那个穿红裙的,过来。”

花亦泠顶着她挑剔的目光开始上妆,努力克制着手的颤抖。

妆上完,她满意地端详了一遍,站到一边。

嬷嬷挨个站到宫女们面前,皆是眉头紧蹙,叹气连连。

当她走到花亦泠身边时,忽然脚步一顿,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嬷嬷一副陶醉的表情,连嘴角的弧度都加深了许多。

花亦泠在珍珠粉里加了捣碎的茉莉花瓣,花瓣散发出浓郁甜香,又在口脂里加了芍药花瓣,花瓣的颜色娇艳欲滴。

再仔细观察那张脸,眉如淡淡春山,粗细浓淡得宜,唇色由中间向四周变淡,额头花钿是曼珠沙华的形状,妖娆艳丽。

等阅遍了所有人的妆容,她都没有在任何人的脸上看到那样高超的技巧。

“就你了。”嬷嬷指着花亦泠说。

花亦泠福了福身子,随着嬷嬷一同穿过九曲回廊,往齐王妃的住处走去。

其他的人虽然面露不满,小声嘀咕了几句,领了赏银也就各自退去了。

花亦泠镇定沉着,进屋后对着梳妆台前的华服女子屈膝一礼。

秦书禾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花亦泠抿紧了唇,低垂着眼睛一声不吭。

齐王妃对她的妆容果然十分满意,并且约定了她的定银。

“你怎么还站着不走?”秦书禾见花亦泠迟迟不动,冷眼斜乜了她一眼。

“回王妃殿下,奴婢先前待的那家妆楼倒闭了,奴婢现在无家可归啊……”花亦泠顿了顿,补充道,“奴婢现在住的地方有些偏僻,还在城外,一时半会干不过来,怕耽误王妃殿下的正事……”

“这还不好说。”秦书禾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眯着眼,看向那个嬷嬷,“你去给她在府里安排一个住处。”

“可……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嬷嬷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脸色问。

“哗啦!”桌案上的青花瓷茶具碎了一地。

“本王妃请个妆娘还需要过问他了?”秦书禾怒火中烧,声音尖利。

“王妃殿下息怒!”嬷嬷惶恐地跪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秦书禾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

花亦泠亦步亦趋跟在嬷嬷身后,脊背发寒。

她真的感受到了百年世家小姐的娇纵蛮横。

哪怕是向来镇定的她,鬓发也被冷汗打湿。

“你就住这儿吧,切记,别瞎跑。”嬷嬷带她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交代了几句就关上了门。

花亦泠等到门外脚步声消失后,打开窗户,双手攀住窗户沿,借力翻到了屋顶上。

她从怀里掏出面纱,踩着瓦片一路疾行。

在所有建筑中居中的应该就是王府书房。

花亦泠的脚踩在瓦上,居然没有发出声音。她俯身掀开一片瓦,朝屋内望去。

“如今璇玑阁阁主落到了我们手上,璇玑阁岂不是任由我们摆布?”高栾拱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述文,你真觉得废太子在璇玑阁吗?”

齐王慢慢剪着灯烛,发问。

高栾闻言堆了一脑门冷汗,“可……下官亲眼看见晏棠舟在快活记,难道……他会与废太子分开?”

他可是废太子最器重的谋臣,是他生死不离不弃的左膀右臂。

“也许,这是一招声东击西,是晏棠舟在故弄玄虚,”齐王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手里的茶盏几乎被捏碎,“也许,他们已经被璇玑阁阁主放走了。”

“怎么会?”

“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在璇玑阁,所以对其百般围堵,这个时间内,璇玑阁完全可以安排他们出逃。”

“那岂不是……”高栾咬牙切齿道,“我们被耍了?”

“殿下,”他们的谈话被推门而入的暗卫打断,“王妃殿下来了。”

齐王微微眯眼,杀机毕露。

高栾拜了三拜,悄然退了出去。

齐王靠在太师椅上,指尖把玩着一只玉扳指,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说。”秦书禾试探道,“要不要用刑?”

“不可,本王恐怕无法与璇玑阁交代啊。”齐王的指节轻轻叩击桌面,语气淡漠,“怎么,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殿下息怒……”秦书禾的身体控制不住颤抖,可她话音未落,齐王已经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个小铁盒。

在打开盒子的刹那,秦书禾的面容变得扭曲,惊恐极速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殿……下……饶命……”秦书禾的脸色变得铁青,一只手攥住腹部的衣裙,衣裙被揉得皱成了一团。

花亦泠的心咯噔一下。

这是中蛊的症状,她在医书上看到过。

原来秦书禾竟然被齐王控制了!

“快去,不许用刑,必须问出话来。”齐王面无表情地吩咐到。

他单手关上了盒子,秦书禾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可额头上的冷汗却依然粘腻。

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花亦泠脚步带风,先把那片瓦盖上,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她一直尾随着秦书禾走到屋子外。

秦书禾紧紧锁上了门,她只好如法炮制,从屋顶上掀开片瓦。

只听得里头发出沉闷的重物挪动声,花亦泠发现靠墙的博古架已经不在原位。

一条黑影消失在了博古架后。

“原来……”花亦泠拳头握紧。

她没来由觉得心又沉了些许,看来消息必须尽快传给总阁。

她如今出府必然惹人怀疑,只好使出一点伎俩了。

花亦泠在房顶上几个起落,回到自己屋子,从窗户翻进去。

不多时她又揣着荷包出了门。

一路上碰到了好些人,所幸无人认得她。

她步履匆匆来到一个角门处,给守门的小厮塞了块银锭,将写好的信装在荷包里,让他传到快活记。

花亦泠望着小厮的身影隐在梧桐树背后,逐渐模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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