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长条桌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被暂时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妙善及其核心账房、领航员小心翼翼捧出的几份汇总总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穗安面前摊开的那份最终损益表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穗安的目光扫过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字:
香料,胡椒、丁香、豆蔻、龙涎香等:折合白银 一百八十七万两。
宝石,红蓝宝石、猫眼、各色玛瑙、未名彩石:估值 九十五万两。
珍稀木料,紫檀、花梨、沉香、乌木: 六十八万两。
象牙、玳瑁、珊瑚、奇异兽皮: 四十二万两。
黄金,各国金币、金锭: 三十万两。
其他货物,海外稻种、特色织物、药材、工艺品等,及通商文书价值: 约二十万两。
总计:肆佰肆拾贰万两白银!
“嘶——”
饶是穗安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个天文数字震得倒吸一口凉气。厅内更是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四百四十多万两!这几乎相当于大宋一年的国库岁入!清云商行过去数年在大宋境内辛辛苦苦打拼积累的总资产,与之相比也显得黯然失色。
“这……这怎么可能?”一位负责内陆商路、见惯了生意艰难的老掌柜,声音都在发颤,他看着妙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妙善姑娘,你们……你们莫不是把哪国的国库给搬空了?”
众人哄笑,但笑声里也带着同样的疑问。远洋贸易利润丰厚是常识,但丰厚到如此地步,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妙善的脸上也带着风霜磨砺后的沉稳笑容,她环视一圈,眼中闪烁着历经艰险后的自豪光芒:“诸位叔伯、同门,这数字千真万确,每一笔都有详细账目可查。至于为何能有此厚利……”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响起,揭开了女子船队创造奇迹的独特密码:
“其一,‘稀为贵’!我们本身,就是最吸引人的奇货!”
妙善的话语带着一丝奇特的幽默感,“诸位想想,一支完全由女子组成、驾驭着如此庞大坚固宝船的船队,在那些海外番邦眼中,是何等奇景?
我们抵达的第一个大港,码头上简直人山人海,连城主和当地的王公贵族都惊动了,亲自跑到码头来看‘稀罕物’。
他们看我们,就像看天降神物,眼中充满了惊奇、探究,甚至……敬畏。”
“这种关注,就是打开商路最好的敲门砖!”
妙善的语气变得自信而锐利,“他们愿意和我们接触,愿意邀请我们上岸,愿意拿出最好的东西来交换,就为了近距离看看我们这些‘来自东方的神奇女子’。好奇心,就是第一桶金!”
“其二,‘医’行天下,化敌为友!”
妙善的神色严肃起来,“海外之地,许多地方缺医少药,疾病横行。我们船队随行配备的女医,都是济安堂精心培养的好手,精通内外妇儿各科。
当那些番邦贵族,尤其是他们的夫人、女儿,被各种顽疾或生产之厄折磨时,我们的女医出手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记得在‘扶南’,国王最宠爱的妃子难产,本地巫医束手无策,王宫一片哀戚。
是我们的女医,以精湛的针术和推拿,配合师父留下的秘药,硬生生将母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一刻,整个王宫把我们当成了真正的仙女下凡!国王感激涕零,不仅开放国库任我们挑选珍宝,更赐予了可在其国境内所有港口自由通行的金印文书!”
“类似的情况不止一次。”另一位随船女医补充道,声音带着自豪,“在‘狮子国’,我们治好了大酋长多年的腿疾;
在‘大食’的港口,我们为一位富商的独子解了剧毒……
每一次妙手回春,都为我们赢得了难以想象的尊重、友谊和实实在在的商业特权!
那些珍品、通行证、免税文书,很多都是这样‘医’来的!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能救命、能带来健康的女医,就是行走的神迹!”
“妙啊!”一位负责药行的管事拍案叫绝,“以医开路,仁心换利!这才是真正的无本万利!”
“其三,”妙善的声音陡然转冷,带上了一丝铁血之气,“武德充沛,方得自由行走!*诸位以为,海外皆是善男信女,皆把我们当仙女供着吗?”
议事厅的气氛瞬间凝重。
“非也!”妙善斩钉截铁,“有把我们当稀奇的,有把我们当仙女的,自然也有把我们视为异端、妖女、送上门的肥羊的!
在‘爪哇’外海,一群剽悍的海盗见我们是女子船队,以为软弱可欺,悍然围攻。在‘天竺’某土邦,贪婪的土王见财起意,借口我们亵渎神灵,派兵围困,要将我们抓去献祭!”
她眼中寒光闪烁,仿佛又回到了那惊涛骇浪、炮火连天的战场:“面对豺狼,祈求慈悲是没用的!幸得师父高瞻远瞩,我们的船,是工部顶级匠人督造的宝船!我们的炮,是改良过的最新火炮!更重要的是——”
妙善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无比的骄傲:“我们船上的每一位姐妹,都是练过清云健体术的!筋骨强健,反应敏捷,胆气过人!操炮、张弩、接舷近战,我们训练有素,配合无间!
那些海盗被我们的炮火打得船毁人亡,狼狈逃窜!那个贪婪的土王,他的‘神兵’被我们一轮齐射就轰开了城门,吓得他屁滚尿流,第二天就捧着黄金和香料来赔罪,求我们‘仙女’息怒!”
“哈哈哈!打得好!”厅内爆发出畅快淋漓的大笑和叫好声,尤其是那些年轻弟子和负责护卫的管事,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所以,”妙善总结道,声音铿锵有力,“这惊人的利润,三分靠新奇引人,三分靠医术仁心打开局面,剩下的四分是靠我们手中的火炮,靠我们苦练的健体术,靠姐妹们流血流汗拼杀出来的武德充沛!
没有这护身的爪牙,再多的奇珍异宝,我们也带不回来!再好的通商文书,也只是一张废纸!女子行走天地间,行医济世也罢,经商逐利也罢,自由的前提,永远是拥有保护这份自由的力量!”
“说得好!”
“武德充沛就是好!”
“健体术练起来!火炮擦亮堂!”
议事厅内群情激昂,所有人都被妙善描绘的波澜壮阔又铁血彪悍的远航画卷所震撼、所激励。
女子船队的成功,不仅带来了泼天的财富,更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当女子拥有了力量,她们所能创造的奇迹,足以颠覆世人的想象!
穗安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神采飞扬、已然脱胎换骨的徒弟妙善,看着厅内因这巨大成功和全新认知而热血沸腾的清云核心们,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欣慰与豪情。
花果山上的悟道,三界视角的宏大,最终还是要落在这坚实的人间土地上,落在这群敢于打破枷锁、用双手和智慧去开辟新天地的女子身上!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
“妙善所言,字字珠玑!此行之利,利在当下,更利在长远!它证明了我们清云的道路——兴文教以启民智,习武备以护道途,行仁术以结善缘,通有无以富家国! 女子如此,清云如此,未来之路,亦当如此!”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
“盘账已毕,功勋当赏!但这泼天的富贵,亦是滔天的巨浪!如何稳住这艘满载而归的大船,如何让这笔财富化作我清云‘筑不灭之基’的源源动力,才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诸位,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议事厅内的兴奋稍稍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昂扬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