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明前脚刚离开洛阳,东吴的使臣,中大夫郑胄,后脚便捧着孙权的亲笔国书抵达了魏都。国书言辞恭谨中带着试探,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催促魏帝曹丕履行盟约,约定再次伐蜀的日期与方略。
洛阳,崇华殿。
郑胄行礼毕,恭敬呈上国书:“吴王殿下恭问大魏皇帝陛下圣安。前番五路伐蜀,虽未尽全功,然已重创伪汉元气。今伪汉新败,关羽、诸葛亮疲于奔命,实乃天赐良机!吴王愿再整水陆雄师,为陛下前驱,共击巴蜀!恳请陛下明示王师动向,约定日期,东西并进,毕其功于一役!”
曹丕高踞帝座,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霜。他接过内侍转呈的国书,随意扫了一眼,便置于案上。
“郑大夫请起。”曹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吴王忠勇,朕心甚慰。然……”他话锋一转,露出“无奈”之色:
“前番大战,我大魏将士奋勇杀敌,虽挫蜀寇锋芒,然自身损耗亦巨!更兼北疆不靖,鲜卑、乌桓诸胡,见我中原有事,蠢蠢欲动,屡犯边塞!朕已命并州刺史田豫、幽州刺史王雄,调集重兵,严加备御。此等胡虏,如附骨之疽,不除不足以安北境!”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推心置腹”:“且值此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江河冰封,舟师难行,步卒苦寒。强行用兵,非但事倍功半,更恐士卒怨嗟,折损国力。此非用兵之时也!”
最后,曹丕抛出一个看似“诚意”的承诺:“郑大夫可回复吴王:待朕扫清北虏边患,积蓄足够粮秣军械,待春暖花开,江河解冻,必当再议伐蜀大计!届时,朕当亲书国书,与吴王约定日期,水陆并进,共诛国贼刘备!望吴王厉兵秣马,静待天时!”
侍立一旁的华歆立刻帮腔:“陛下所言甚是!攘外必先安内!北虏不靖,如芒在背,焉能全力西顾?吴王稍安勿躁,待我天兵扫清边尘,自当共讨西蜀!”
司马懿则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郑胄不敢质疑。
郑胄听着曹丕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华歆的附和,心中疑窦丛生,却又无法反驳。曹丕摆出的困难,北疆边患、冬季不宜用兵,看似合理,暂停伐蜀的承诺也似乎“真诚”,但总给人一种刻意推脱的感觉。他只能强压疑虑,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体恤将士,外臣感佩!定当如实转告吴王。”
看着郑胄退下的背影,曹丕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碧眼儿,你就安心等着吧,等朕的大军,指向的可不是西蜀!
建业,吴王宫。
孙权看着郑胄带回的曹丕回复,碧眼之中阴晴不定。他反复咀嚼着曹丕的每一个字:“损耗甚大……鲜卑、乌桓侵扰……冬季不宜进军……待扫清边患,积蓄充足,春暖再议……”
“哼!”孙权将帛书重重拍在案几上,“曹子桓!好一番冠冕堂皇之词!损耗甚大?他魏国地大物博,区区五路伐蜀,能损其根本?鲜卑、乌桓扰边?此等疥癣之疾,何曾真正威胁过中原?分明是推脱之辞!”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曹丕的态度转变太过突兀。前番还气势汹汹要灭蜀,转眼就偃旗息鼓?难道……与诸葛亮出使有关?
陆逊侍立一旁,眉头紧锁:“大王明鉴。曹丕此举,确实反常。诸葛亮此番冒险使魏,必有惊天图谋!臣恐……曹丕已被诸葛亮说动,其兵锋所指,恐非西蜀,而是……”他目光凝重地投向东方——江东。
“我江东?!”孙权心头一跳,碧眼之中闪过一丝惊惧。他深知自己前番在五路伐蜀中的“小动作”瞒不过明眼人,更知曹丕对自己反复无常的忌惮。若诸葛亮真以“共灭东吴”为诱饵……
“不可能!”孙权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曹丕篡汉,与刘备不共戴天!岂能因诸葛亮三言两语便化敌为友?定是魏国内部不稳,或北方边患确有其事!”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
诸葛瑾出言缓和道:“大王,伯言所虑不无道理,然亦可能过虑。曹丕暂停伐蜀,于我江东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前番江陵之役,我军虽未大败,然亦消耗不小。正可借此良机,休整士卒,加固江防,巩固荆南新得之地。同时,广布耳目,密切关注魏、蜀动向,尤其是……雍凉边境!”
“子瑜之言有理。”张昭捋须道,“当此之时,一动不如一静。我江东有长江天堑,水师强盛,纵使曹丕有异心,亦非轻易可图。大王宜内修德政,外固边防,静观其变。”
吕岱则道:“大王,荆南新附,民心未稳。可命步骘、吕范等,加意安抚,整顿吏治,广积粮草于长沙、巴丘。江夏、柴桑一线水寨,亦需增兵布防,以防不测。”
孙权听着群臣意见,心中那根绷紧的弦稍稍放松。是啊,我有长江天险,水军无敌!曹丕就算有想法,又能奈我何?诸葛亮再能说,也改变不了汉贼不两立的现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决断道:
“准子瑜、子布之议!各军休整,加固江防,尤其江北濡须口、合肥方向及荆南与蜀接壤处,广积粮秣于长沙、巴丘、武昌诸要地!”
“命步骘为荆州牧,总领荆南,吕范辅之,全力安抚荆南四郡,整顿吏治,编练新军,务求稳固!”
“命细作加倍活动!雍凉、洛阳、襄阳、永安,凡魏蜀要地,务必探明其军力调动、粮草储备、君臣动向!尤其关注诸葛亮归蜀后动向及魏国对北疆用兵之虚实!”
“通告诸将,不可懈怠!枕戈待旦,以备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