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初定,百废待兴。城内虽已易帜,但人心浮动,暗流汹涌。刘长明深知,欲真正稳固江东,非仅凭武力可成,必须赢得江东本土大族,尤其是那些德高望重的旧臣之心。他并未急于庆祝胜利,而是向刘备进言:“陛下,今虽得江东之地,未得江东之心。张昭、顾雍,乃江东士林之望,门生故吏遍布州郡。二人虽老,其影响力犹在。若陛下能屈尊降贵,亲往拜请,使其出山佐政,则江东人心可定大半。”
刘备深以为然,遂不顾舟车劳顿,亦不摆皇帝仪仗,只带少数随从,身着素服,亲往张昭隐居的府邸。
张昭自孙权死后,心灰意冷,闭门谢客。闻刘备亲至,竟令家僮紧闭大门,称病不出。
刘备不以为忤,次日再去,立于门外,朗声道:“汉室衰微,奸雄窃命,备不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然智术短浅,至于今日。今幸得江东贤士,然治理地方,非备所长,亦非刀兵可决。久闻子布先生乃江东柱石,海内人望,备虽不德,愿先生念在天下苍生,江东百姓,出山相助,备当虚席以待,共扶汉室!”
门内依旧无声。刘备于门外站立良久,方叹息离去。
第三日,天降微雨,刘备再次来到张昭门前,衣襟已被雨水打湿。此番,他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
府门终于“吱呀”一声开启。张昭身着布衣,立于门内,看着雨中身形依旧挺拔却面带诚恳的刘备,老眼复杂。他长叹一声:“陛下乃万乘之尊,何必屡次屈尊,折煞老朽?”
刘备躬身施礼,雨水顺着他已见花白的鬓角流下:“为天下计,为百姓计,备何惜此身?先生若肯出山,非备之幸,实乃江东之幸,大汉之幸!”
张昭看着刘备真诚而坚定的目光,又想起孙权晚年的一些偏执与猜忌,心中坚冰渐融。他与同被请来的顾雍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跪拜于地:“陛下仁德,感天动地!老臣……愿效犬马之劳!然,老臣有三事相求,若陛下允准,则江东士民,必感念陛下恩德,倾心归附!”
刘备连忙扶起:“先生但说无妨!”
张昭郑重道:“其一,请陛下以王侯之礼,厚葬吴侯孙权,保全其宗庙祭祀,勿使身后受辱。其二,善待孙权家眷后人,勿加迫害,以示陛下宽仁。其三,江东连年战乱,民生凋敝,恳请陛下免除江东百姓一年赋税,与民休息。”
刘备闻言,毫不迟疑,正色道:“此三事,皆合情合理,更是仁政所为!备岂有不允之理?仲谋虽与备有隙,然亦是一世之雄,自当以礼安葬。其家小,备必视若己出。至于免赋一事,本就在备与丞相计划之中!先生真乃知我心者!”
张昭、顾雍闻言,顿时老泪纵横,再次拜倒:“陛下真乃仁德之主!臣等……必竭尽残年,辅佐陛下,安定江东!” 他们深感遇到了明主,心中那点故国之思,渐渐转化为对新朝的期待。
安抚了旧臣,接下来便是最难啃的骨头——陆逊。
陆逊被软禁于一所清净院落,虽无枷锁,却心如死灰,终日面对墙壁,沉默不语。无论何人前来劝降,皆闭目不见。
刘备深知此人之才,若不能为其所用,实为巨大损失,更是隐患。他采纳刘长明“攻心为上”之策,不急于求成,而是先改善其起居用度,遣医官为其调理旧伤,却并不主动打扰。
如此过了旬日,刘备方第一次亲往探望。他屏退左右,独自入院。陆逊背对着他,恍若未闻。
刘备并不生气,只是自顾自说道:“伯言将军之才,备早有所闻。将军乃国士,奈何明珠暗投,困于江东一隅?今汉室倾颓,奸臣当道,正需将军这般大才,廓清寰宇,重振朝纲。备虽不才,愿与将军共扶汉室,留名青史,岂不胜过在此虚掷光阴,抱憾终身?”
陆逊肩头微动,却仍不语。
此后,刘备又数次前来,有时谈论天下大势,有时请教兵法谋略,有时只是静坐片刻便离开。言辞恳切,态度谦恭,完全是以国士之礼相待,毫无胜利者的倨傲。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陆逊虽恨刘备击败东吴,害死孙权,但也不得不被其超凡的耐心、诚意和恢弘气度所触动。尤其刘备那句“共扶汉室”,点醒了他。他陆逊本是江东世族,而江东士族心中,汉室正统观念根深蒂固,为刘备效力,并非效忠篡逆之贼,而是回归正统,心理上的障碍小了许多。
终于,在一次刘备前来,再次提及“北定中原,还于旧都”的志向时,陆逊缓缓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刘备,声音沙哑:“陛下……真欲光复汉室?”
刘备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此备毕生之志,天地可鉴!若有虚言,人神共弃!”
陆逊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离榻整衣,推金山,倒玉柱,拜伏于地:“臣……陆逊,愿效忠陛下,为兴复汉室,竭尽全力!”
刘备大喜过望,疾步上前亲手扶起,激动道:“得伯言,如高祖得韩信!何愁天下不定!何愁汉室不兴!” 他当即拜陆逊为镇东将军,参赞军机,委以重整江东防务、训练水陆新军之重任。
陆逊的归顺,产生了巨大的连锁效应。
在陆逊和已出仕的张昭、顾雍等人共同劝说下,原本誓死不降的朱然,态度逐渐软化。张昭对他言:“文向,我等本为汉臣,今归汉室,何谓降也?莫非汝欲效田横五百士,徒令江东再添新坟耶?”
陆逊亦道:“刘备乃汉室宗亲,仁德布于四海。我等效忠,非为私利,乃为天下苍生,亦为保全江东元气。大丈夫当顺势而为,建功立业于当世,岂可愚忠于一姓而置万民于水火?”
朱然思忖再三,又见刘备确实厚待孙氏家属及降臣,终于长叹一声,解甲归顺。
而被关押绝食的徐盛,在得知孙权得以王礼下葬、家眷无恙,且陆逊、朱然等旧友皆已归顺后,死志渐消。刘备又亲自前往探视,温言抚慰,盛赞其忠勇,并表示期待他能将这份忠勇用于为国讨贼。徐盛最终被其诚意打动,默然接受了食物,虽仍少言寡语,但已不再求死,默认为蜀汉效力。
至此,江东最具影响力的旧臣宿将,基本被刘备以强大的政治手腕和真诚的个人魅力所收服。诸葛亮迅速以此为核心,搭建起新的扬州治理框架,推行新政,减免赋税,兴修水利,安抚流民。
原本动荡不安的江东,在新旧力量的共同努力下,竟奇迹般地快速稳定下来。人心渐附,生机复苏。刘备集团不仅获得了广袤的土地和人口,更完整接收了东吴的政治遗产和人才库,实力空前膨胀。
长江之南,赤旗招展,一个新的、强大的南方政权已然成型。其目光,已越过滔滔江水,投向了北方的中原大地。天下二分的格局,彻底稳固,而这两大巨头之间的最终决战,也已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