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春的许都,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野心混合的味道。曹操展开那卷来自关中的帛书,手指划过“马超、韩遂、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杨秋”十个滚烫的名字,嘴角扯出一道冰棱般的弧度。
“十部联军?好得很。”他将帛书掷于炭盆,火苗倏然窜起,映得他眼瞳深处寒光凛冽,“关中鼠辈,竟敢裂土称兵!”
七月的潼关,黄河咆哮着撞向峭壁,溅起浑浊的浪沫。曹操勒马关前,身后是黑压压如铁流般的青州兵、虎豹骑。关隘之上,西凉联军的旌旗遮天蔽日,羌胡骑兵粗粝的呼哨声与战马的嘶鸣搅动着燥热的空气。
“丞相,贼据险死守,强攻恐伤折过重。”老将于禁忧心忡忡。
曹操目光掠过奔腾的河水,指向对岸:“谁说要在关下撞个头破血流?徐晃、朱灵!”
“末将在!”
“率精兵四千,今夜潜渡蒲阪津!我要在河西扎下一颗钉子!”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徐晃的军队像沉默的鱼群,悄然渡过黄河急流,在西岸扎下营垒。消息传来,马超脸色骤变:“曹贼欲断我后路!”他急令梁兴率五千骑驰援河西,却被徐晃凭借深沟坚垒死死钉住。
真正的杀招却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秋寒骤临,曹操立于河岸,指着裸露的河床与湿漉漉的沙土:“筑城!”
“筑城?”诸将愕然,河滩松软,如何立城?
“取水泼沙,凝冻成垒!”曹操的声音斩钉截铁。
一夜之间,奇迹上演。曹军士卒以草袋盛沙,层层泼水。凛冽的北风如无形巨手,瞬间将水与沙冻结成坚逾岩石的冰墙!一座晶莹而狰狞的冰城,在潼关守军惊骇的目光中,如巨兽般拔地而起,牢牢扼住黄河渡口。
冰城锁钥,曹军主力终于如黑色潮水,源源不断渡过黄河,涌入广袤的渭水平原。然而,西凉铁骑的锋芒依旧令人窒息。马超亲率精锐突袭,曹操几乎命丧乱箭,幸得虎卫许褚以马鞍蔽体,死战得脱。
“贼骑剽锐,平原浪战,非上策。”曹操夜观星图,目光落在联军大营方向,“马超勇而无谋,韩遂老而多疑……破局之机,在此二人!”
使者携着曹操亲笔信函,策马直入韩遂大营。信中无涉军机,尽是些洛阳旧事、故人闲话,墨迹淋漓,却又在关键处涂抹数行,仿佛欲言又止。马超闻讯赶来,盯着信上刺眼的墨团,疑云如毒藤缠绕心头:“叔父与曹操,究竟有何不可告人之秘?”
数日后,两军阵前。曹操单人独骑,越众而出,白幡微扬。韩遂依约上前。铠甲相撞,战马低嘶,两人竟真如老友叙旧,谈笑风生。曹操朗声:“我与将军之父,同举孝廉……将军今年妙龄几何?” 声音随风飘散,清晰地灌入远处马超耳中。他看到韩遂时而抚掌大笑,时而摇头叹息,却听不清只言片语。一股冰冷的猜忌,彻底冻结了马超的心。
当夜,联军大营。韩遂试图解释,马超却只盯着他腰间佩剑,眼神如刀:“叔父今日阵前,与曹贼谈笑甚欢,莫非已定归附之约?” 帐中空气陡然绷紧。韩遂老将尊严受辱,拍案而起:“竖子安敢疑我!” 剑拔弩张之际,诸将慌忙劝解,但裂痕已如渭水冰面,蔓延至不可收拾。
时机已至!建安十六年九月,渭南原野,寒风卷起枯草,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曹操擂动战鼓,号令如山崩:“虎豹骑,陷阵!” 曹真一马当先,数千重甲铁骑如决堤洪流,轰然撞向西凉联军左翼!几乎同时,精锐步卒在张辽、于禁率领下,结成森严的“鱼丽之阵”,长戟如林,盾墙如铁,死死抵住中军冲击。
大战方酣,曹操冷眼扫过敌军帅旗方向,低喝一声:“轻骑出!” 一支蓄势已久的轻骑兵如离弦之箭,绕过惨烈的正面战场,直扑因内讧而阵脚微乱的韩遂、马超本部!西凉军右翼的羌胡骑兵本欲包抄,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侧击打乱阵型。
致命的破绽,出现在联军各部衔接处!成宜、李堪的军阵因主将犹疑,动作稍缓。虎豹骑铁流敏锐地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缝隙,如烧红的利刃切入黄油,瞬间将其撕裂!阵脚一乱,恐慌如瘟疫蔓延。马超、韩遂各自为战,号令不通。西凉引以为傲的骑阵冲锋,在曹军步骑协同、分割围剿的精密战术下,彻底土崩瓦解。
落日熔金,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渭南原野。成宜、李堪等六部枭雄授首,马超、韩遂仅率残骑,仓惶遁入陇山茫茫群峰。曹操立马血染的战场,身后“曹”字大纛在腥风中猎猎狂舞。他缓缓抬起染血的长槊,指向西方:“传令!夏侯渊督张合、徐晃诸部,进剿余寇,荡平陇右!”
建安十七年,残冬的陇山依旧风雪肆虐。马超收拢羌氐部众,卷土重来,围攻冀城。凉州刺史韦康苦守八月,终至粮尽援绝,开城出降,旋被马超诛杀。
消息传至长安,夏侯渊眼中寒光迸射:“马儿猖獗,正当犁庭扫穴!” 他不待冰雪消融,亲率精锐步骑,顶风冒雪,强行军千里驰援。当夏侯渊的旌旗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冀城之外时,马超肝胆俱裂,未敢接战,竟弃城而走,远遁汉中依附张鲁。
夏侯渊毫不停歇,铁蹄转向陇西。“枹罕宋建,坐井称王三十载,今日当诛!” 他亲冒矢石,督军猛攻枹罕孤城。仅月余,这座河首“王国”灰飞烟灭,宋建授首,传首许都。陇右诸羌,望风归附。
建安十九年春,定军山下。曹操亲临前线,将象征征西最高权柄的节钺授予夏侯渊。他指着西面巍巍祁连:“韩遂老贼,匿于西平、湟中,与羌酋联姻,死灰欲燃。渊,汝为朕之虎步,荡尽群丑!”
夏侯渊领命,率张合等将,以精骑长途奔袭,深入羌地,连破西平诸部。韩遂众叛亲离,最终被部将麴演、蒋石所杀,首级送往曹营。盘踞金城的羌王千万,闻风远遁塞外。至此,自中平以来割据雍凉三十余年的豪强军阀,被连根拔起。
建安十九年冬,长安未央宫旧址。残阳如血,涂抹在断壁残垣的汉家宫阙。曹操独立高台,俯瞰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帝王之都。脚下,是刚刚举行过献俘大典的校场,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与凯旋的狂热气息。
尚书仆射华歆手捧诏书,声音响彻全场:“……赖丞相神武,廓清西陲,功盖寰宇!特加殊礼: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曹操缓缓抬手。他没有看那象征无上尊荣的诏书,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投向更远的西方——那是祁连雪峰,是河西走廊,是尚未臣服的西域。腰间倚天剑的寒意透过衣袍,渗入肌肤。
长安的铜雀在暮色中泛着冷冽幽光,而新的征途,已在西风里无声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