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一年。成都的春日,比北方便携了更多的暖意与湿润。城南济世堂的名声,早已超越了蜀地,甚至隐隐传到了被严密封锁的魏境。这一日,医馆内依旧繁忙,但秩序井然。
后院精舍内,气氛却有些凝重。马超端坐在一张胡凳上,这位名震西凉的“锦马超”,依旧身形魁伟,面容轮廓如刀劈斧凿般硬朗。然而,他那双曾经桀骜不驯、如草原孤狼般闪烁着慑人光芒的眸子,此刻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深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和一种被风沙磨砺过后的沉郁。他紧抿着唇,眉宇间一道深刻的竖纹仿佛从未舒展过。华佗刚刚为他切完脉,手指离开他粗壮却略显冰凉的手腕,眉头微锁。
“左将军”华佗的声音平缓而直接,“脉象沉涩,弦紧如按刀刃,郁结于肝,上冲于心。此非外邪,实乃‘郁证’深重。长此以往,心血必耗,形神俱损。”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进马超眼底,“将军心中,是否常怀惊悸,夜寐难安,时有胸闷如堵、怒意难遏之感?且这感觉,每逢阴雨晦暝,或闻金鼓之音,便愈演愈烈?”
马超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避开华佗的视线,下颌线条绷得更紧,沉默如同一块冰冷的铁。那些血色的记忆——渭水河畔的惨败、家族尽屠的噩耗、辗转流离的屈辱、寄人篱下的猜疑——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魂。华佗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那扇被他死死封禁的心门。一股混杂着暴怒、悲怆和深深无力的郁气猛地冲上胸口,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低吼出来。
就在这时,精舍的门被轻轻推开。刘长明手持羽扇,一身素色深衣,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室内近乎凝滞的沉重空气,目光平静地扫过马超紧绷的侧脸和华佗了然的神情,径自走到一旁的案几边坐下。既然解决了法正的问题,紧接着就要解决马超的问题了,以后攻打西凉,马超的重要不言而喻,刘长明可不想如此名将还和正史中一样郁郁而终,其实投效刘备后,马超接连参加了数次大战,已成为刘备集团的核心武将,内心的郁结已经消除不少。
“华先生诊断得极是。”刘长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马超的注意。“孟起心中之结,亮略知一二。”他顿了顿,羽扇轻摇,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精舍的墙壁,看到了那遥远的西凉风沙。“然亮以为,西凉铁骑之魂魄,非仅在于其摧锋折锐之勇,更在于其百折不挠之韧!昔年槐里之败,何等惨烈?孟起可曾见西凉男儿一蹶不振否?”
马超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隐现,嘴唇翕动,似要反驳。刘长明却抬手止住了他,语气陡然转为激昂,带着一种金戈铁马般的铿锵:“没有!他们败而不溃,散而复聚!为何?因他们血脉里流淌的,是黄沙磨砺出的不屈,是朔风吹打出的顽强!此等魂魄,方是西凉男儿真正的脊梁!”
他站起身,走到马超面前,目光如炬,直刺其心:“孟起,你身负此魂!过往血仇,诚为锥心之痛,然若任其化作怨毒,日夜噬心,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令尊、令弟在天之灵,所望者,是见你沉沦于旧恨,消磨此身?还是盼你以此不屈之魂,重振西凉雄风,于这煌煌季汉大业之中,再树赫赫威名?”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马超心头最坚硬的壁垒上。刘长明的话语没有空洞的安慰,而是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和更高的期许,将他从自我沉溺的泥沼中狠狠拽出,逼他直面那更高的存在意义——他的姓氏,他的血脉,他作为马超的价值,不该被仇恨埋葬。
马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深陷在浓重阴翳中的眼睛,仿佛被投入了火种,剧烈地挣扎、燃烧。那是一种被撕裂的痛苦,也是一种破茧重生的悸动。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最终,那吼声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悲怆与释然的叹息。他紧绷的肩膀,第一次,明显地垮塌下来,随即又以一种更坚实的姿态重新挺直。眼中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但深处,却燃起了一点新的、带着温度的光。
华佗适时地开口,声音沉稳如磐石:“左将军心结稍解,便是良机。老夫以银针疏导肝经郁滞,再佐以‘安神定志汤’调养心神。然药石之力终有尽时,”他看向马超,目光蕴含深意,“将军胸中那股不屈之气,方是祛除沉疴、固本培元的真正良药!望将军每日习练老夫所授‘五禽戏’之‘虎戏’与‘鹿戏’,导引气血,舒展筋骨,强健体魄。”
刘长明微微颔首,补充道:“孟起,西凉健儿入汉日多。主公之意,欲精选其锐士,重建‘西凉铁骑’之威。此等重任,非孟起莫属。沙场点兵,策马引弓,或许正是导引你胸中那口不屈之气的最佳良方。”
马超霍然起身,对着诸葛亮和华佗,抱拳深深一礼。动作依旧带着西凉男儿的刚硬,声音却低沉而清晰:“超…明白了。谢军师点醒!谢先生救治!此身此命,当为季汉,再战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