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超的银枪第三次挑飞陈泰的将旗时,他回头看见马岱的残军正撕开州泰包围圈的裂口——那杆被血浸透的“马”字大旗被他反手插进土地,对突围方向吼出的最后半句裹着肺叶碎末:“告诉姜伯约……西凉的风……”
---
函谷关前的杀声震天动地,血腥气浓得化不开。马超被亲卫搀扶着重跨上备用战马,他银甲破碎,白发染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兀自涔涔流淌。环顾四周,西凉铁骑已不复往日纵横驰骋的雄姿,在魏军步骑的层层围剿下,如同陷入泥潭的困兽,每时每刻都有熟悉的儿郎倒下。
更远处,姜维的左军与邓艾的右军,也被突然出现的魏军伏兵死死缠住,前进不得,甚至隐隐有被反噬的危险。整个蜀汉前军,已陷入司马懿精心编织的死亡罗网!
马超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征战半生,从西凉打到汉中,从汉中打到关中,什么恶仗没打过?但今日之局,实乃绝境!若再不决断,不仅他这支先锋要全军覆没,连姜维、邓艾两路大军也可能被拖垮在此!
“父亲!魏狗围得太厚,冲不出去啊!”马超之子马承杀得浑身是血,嘶声喊道。
马岱亦是双目赤红,挥刀砍翻一名逼近的魏兵,吼道:“大哥!我带人再冲一次!必护你杀出去!”
马超的目光扫过两个年轻后辈染血的脸庞,又看向远处那些仍在拼死奋战的西凉子弟,最后落在那面依旧倔强飘扬的“马”字大旗上。一个无比艰难、却可能是唯一能挽救更多人性命的决定,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马岱!承儿!听令!”
马岱、马承一怔,看向他。
“你二人,立刻收拢所有还能动弹的骑兵,不要管我,集中所有力量,向东南方向,姜维将军所在之处,全力突围!能冲出去多少是多少!”马超语速极快。
“不可!”马承急道,“我们怎能弃父亲而去?!”
“糊涂!”马超厉声喝断,眼中是马岱、马承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悲痛与决然的复杂神色,“我马孟起纵横天下,今日陷此死地,乃天命也!岂能因我一人,累及三军,让我西凉子弟尽数葬身于此?!”
他猛地一把夺过身旁掌旗官手中那杆巨大的“马”字帅旗,紧紧握住,目光扫过马岱、马承,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如锤:“记住,冲出去!告诉姜伯约、邓士载……立刻撤军!保全实力,来日再为我报仇!快走!”
话音未落,马超猛地一夹马腹,竟不向包围圈外,反而高举“马”字大旗,率领身边仅存的数百名最为忠诚敢死的西凉轻骑,如同逆流的鱼群,朝着魏军兵力最雄厚、帅旗所在的陈泰中军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大汉骠骑将军马超在此!陈泰鼠辈,纳命来——!”
他运足中气,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声震全场!那杆巨大的“马”字帅旗,在乱军之中,如同最耀眼的靶子,瞬间吸引了所有魏军的目光!
正准备指挥部队彻底绞杀蜀军突围部队的陈泰,愕然看到马超竟反向朝自己冲来,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马超穷途末路,欲行斩首之举!儿郎们,围住他!休要走了马孟起!擒杀马超者,赏万金,封万户侯!”陈泰急声下令,同时下意识地调动周围部队向自己靠拢,加强防护。
正如马超所料,他这看似自杀的反冲锋,成功地搅乱了魏军的部署,为东南方向的马岱、马承创造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马岱、马承看着马超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魏军的人潮中,听着那依旧回荡在战场上的怒吼,心如刀绞,热泪夺眶而出!但他们知道,此刻犹豫,便是辜负!二人强忍悲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率剩余骑兵,朝着东南方向,发起了前所未有的亡命冲击!
马超的决死冲锋,如同一块投入激流的巨石,瞬间吸引了绝大部分魏军的火力。箭矢如蝗般射来,长矛如林般刺来。他身边的亲骑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血染黄沙。
他挥舞长枪,依旧是那般勇不可挡,枪影过处,魏军人仰马翻。他双目赤红,脑海中闪过的,是西凉广袤的草原,是金城冰冷的城墙,是渭水畔与曹操的生死搏杀,是投入刘备麾下时那份重振旗鼓的希冀……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流转。
“曹操!恨未能手刃汝头!”他嘶声怒吼,一枪将一名魏军骁将挑飞,仿佛将那不共戴天的仇敌也一并刺穿。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战争的洪流面前,终究是有限的。包围圈越收越紧,他身边的骑士已所剩无几。座下战马再次被长矛刺中,悲鸣着倒地。马超踉跄落地,银枪拄地,大口喘息着,鲜血顺着甲胄缝隙不断流淌,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殷红。
数十名魏军重甲步卒手持长戟大盾,缓缓围拢上来,眼中既有恐惧,也有贪婪。
马超环视这些陌生的、充满杀意的面孔,又抬头,望向远方。透过厮杀的人群缝隙,他似乎看到了马岱、马承那支骑兵,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正奋力向外冲杀……看到了姜维、邓艾的军阵,在接到消息后,开始艰难地、且战且退……
一丝释然,混杂着无尽的悲凉,浮上他染血的脸庞。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魏军阵中,有人试图喊话劝降,但话未出口便被同伴制止——谁不知道马超与曹氏有灭门之仇,劝降无异于自取其辱。
“来吧!”马超猛地站直身体,尽管摇摇欲坠,却依旧如同标枪般挺直。他扔掉已然卷刃的长枪,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是刘备赐予的汉剑。
他最后看了一眼西方,那是长安的方向,是大汉国都所在,也是他最终未能率军打回的西凉故土。
“陛下……超,尽力了……”
“父亲……诸位兄弟……超,来寻你们了……”
没有慷慨激昂的遗言,只有这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带着一丝未能克复中原、未能魂归故里的深深遗憾。
下一刻,他猛地横剑于颈!
寒光一闪!
鲜血如同绚烂的残阳,喷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也染红了那杆依旧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未曾倒下的“马”字帅旗的旗杆。
公元241年的锦马超,勇冠三军的神威天将军,最终,以这种最为壮烈的方式,倒在了函谷关前,为他效忠的大汉,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战场,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魏军士卒,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望着那具即便倒下,依旧保持着冲锋姿态的伟岸身躯,望着那杆兀自矗立的血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胜利的狂喜,有对赏赐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这位绝世猛将最终结局的……敬畏与唏嘘。
很快,反应过来的魏军一拥而上,争抢马超的遗体和他的印信兵器……
而此刻,终于率残部冲破重围,与姜维军会合的马岱和马承,恰好回头,远远看到了那杆“马”字大旗在魏军的人潮中缓缓消失的一幕……
“大哥——!!!”
“父亲——!!!”
两声撕心裂肺的悲嚎,瞬间响彻战场!马岱猛地拔出战刀就要返身杀回,被身旁的姜维死死抱住。
姜维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几乎要咬出血来,他死死按住挣扎的马岱,声音沙哑如同破锣:“马岱!冷静!孟起将军用性命为我们换来的生路,你想让他白白牺牲吗?!”
邓艾也策马赶来,他脸色铁青,看着远处已然合拢的魏军包围圈,看着那再也看不到的“马”字旗,重重一拳砸在马鞍上,虎目含泪。
“传令……全军……撤军!”姜维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对马超牺牲的亵渎。
蜀汉大军,怀着无尽的悲痛与屈辱,开始如同潮水般向后撤退。魏军虽想追击,但司马懿见主要战略目标,重创蜀军先锋,击毙马超,已经达成,且己方伤亡亦是不轻,恐诸葛亮后手,遂下令收兵,巩固防线。
函谷关前,渐渐沉寂下来。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破碎的军械,以及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诉说着刚刚发生的那场惨烈至极的战斗。
马超,这位汉末三国乱世中于战场上阵亡的、名号最为显赫的顶级将领,以其悲壮的结局,为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画上了一个无比沉重和惨烈的句号。他的死,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蜀汉这潭深水,激起的波澜,必将深远地影响未来的战局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