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严府中采买将那片写着“河内司马”的竹简混入账本时,司马昭正在蓝田山坳里第三次擦拭佩剑——而千里外洛阳的司马懿捏碎茶盏时,荆州鱼市突然浮起的七具校事府密探尸体,正巧撞上成都皇城司莫名起火的黑烟。
---
蓝田山中的秘密据点,空气仿佛凝固。油灯的光晕在司马昭年轻而坚毅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眼中那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面前,是焦伯和暗探头目“玄圭”极度不赞同的目光。
虽然司马昭成功按照原计划收买了李严府里的采买,也成功的让李严发现了他们精心伪造的“丞相府密议纪要”,但是李严提出了一个极其惊险的条件,一定要让情报背后主事之人表明身份,他才愿意相见,司马昭与魏国暗探商议许久,司马昭竟真的决定表明身份!
“公子!万万不可!”焦伯几乎要跪下来,“那李严是何等人物?宦海沉浮数十载,老谋深算!您若自曝身份,无异于将性命交于他人之手!他若忠心于蜀汉,只需将消息往诸葛亮案头一送,我等立成齑粉!即便他真有异心,又岂会轻信一个敌国权贵之子?此乃取死之道啊!”
玄圭也沉声道:“公子,焦伯所言极是。李严要求知晓身份,无非是试探诚意与斤两。我们大可伪造一个足够分量的身份,譬如魏国宗室远支,或是某位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之子,何必行此险招?一旦‘司马昭’三字出口,便再无转圜余地!”
司马昭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代表着家族身份的私印。他何尝不知风险?但他更知道,面对李严这样的老狐狸,寻常的欺瞒和算计,根本不足以撼动其心。李严要的,不是一个小角色的投诚,而是一个能搅动天下风云、足以与诸葛亮抗衡的强力外援!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司马昭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们想过没有?李严在蜀汉位极人臣,虽被闲置,然富贵已极。寻常的利诱,岂能打动他?他需要的,是一个足以让他下定决心、并且有能力在事成后兑现承诺的合作伙伴!”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我司马氏,权倾魏国,手握重兵,更有问鼎天下之志!唯有亮出这块招牌,才能让李严看到足够的‘价值’和‘潜力’!才能让他相信,与我们合作,不是简单的里通外国,而是……政治投资!是一场可能改变蜀汉格局,甚至天下归属的豪赌!”
他看向焦伯和玄圭,语气斩钉截铁:“不敢赌上性命,如何能赢得这场泼天富贵?我意已决,就以我司马子上之名,会一会这位李尚书!”
焦伯与玄圭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与震撼。他们知道,这位年轻公子的胆魄,远超他们的想象。劝阻已然无用。
“既如此,”玄圭长叹一声,“属下立刻安排,将公子的身份……传递给李严。”
消息通过那条脆弱的、以采买管事为节点的暗线,小心翼翼地传递了出去。如同在万丈悬崖边递出了一根燃烧的引线,无人知晓另一端等待的是绽放的烟花,还是毁灭的爆炸。
数日后,当这枚“惊雷”通过加密渠道传回洛阳骠骑将军府时,司马懿正在与几名心腹商议如何进一步压制朝中异己。看到密信内容的那一刻,他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逆子!安敢如此!!”一声低沉的怒吼从喉间迸发,司马懿猛地将手中的玉如意砸在地上,碎片四溅!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眼中交织着惊怒、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千算万算,为司马昭规划好了一切,甚至不惜以朝堂利益交换,只为保他平安隐匿。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儿子竟如此胆大妄为,违逆父命,行此九死一生之事!自曝身份与李严接触?这简直是疯了!一旦事泄,莫说司马昭性命不保,就连他司马懿,乃至整个司马家族,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主公息怒!”心腹们见状,纷纷跪倒。
“息怒?你们让孤如何息怒!”司马懿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子上……他这是要将我司马氏置于何地?!”
然而,暴怒之后,是更深沉的冰冷与决断。司马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斥责无用,唯有想办法补救,尽全力保住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他立刻走到巨大的天下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魏蜀两国的边境重镇。
“传我密令!”司马懿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启动‘惊蛰’计划!”
“惊蛰”计划,是司马懿执掌魏国情报系统后,为应对极端情况而预设的、最高级别的佯动与牺牲方案。其核心目的,便是在关键时刻,通过让大量潜伏较浅或价值相对较低的暗探主动暴露、制造事端,吸引敌方情报机构的全部注意力,从而掩护真正重要的核心行动或人物。
“令:襄阳、成都、柴桑、长安四地,所有‘惊蛰’序列暗探,即刻起,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混乱,吸引蜀汉‘天眼’视线!”
“襄阳方面,所有刺客开始行动,刺杀荆州重要官员!”
“成都方面,大肆散播流言,称诸葛亮欲要清算曾经阻碍新政推行的成都豪族!”
“柴桑方面,伪造成曾经吴国旧部细作活动迹象,挑起蜀汉与曾经江东旧部的猜忌!”
“长安方面,将所有斥候和暗探全部派出佯装我军细作刺探军情,故意留下痕迹!”
他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冷酷而高效。“告诉他们,此为死令!纵身死,亦需将动静闹到最大!务必让诸葛亮的“天眼”,在接下来半个月内,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这意味着,他将牺牲掉这些经营多年的暗探网络,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为司马昭在长安的行动,争取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心腹们心中凛然,深知此令一下,不知有多少忠勇之士将就此殒命。但无人敢质疑,立刻领命而去。
司马懿独自立于堂中,望着西方长安的方向,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子上,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路……能否从李严那龙潭虎穴中走出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司马懿的“惊蛰”计划,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数块巨石,瞬间在蜀汉境内激起了滔天巨浪!
荆州,江陵。
关平与徐庶正在商议防务,忽接急报:郡丞于归家途中遇刺身亡!几乎同时,城外一处重要军粮转运仓库莫名起火,虽及时扑灭,损失亦不小。现场发现了疑似魏国细作遗留的令牌(实为“惊蛰”暗探故意放置)。关平大怒,下令全城戒严,大肆搜捕魏国细作,荆州校事府力量被全力调动。
成都。
原本因迁都而略显沉寂的旧都,突然流言四起。有说丞相如今大权在握,即将要清算之前反对新政推行、阻碍新政推行的豪族将朝廷彻底迁往南中偏远之地;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引得人心惶惶。留守成都的蒋琬李恢、费祎等人压力巨大,一方面全力辟谣维稳,一方面也难免心生疑虑,加强了对各方面的监控,尤其是对当地豪门、大族的注意。
柴桑。
江东虽已平定,但暗流依旧。数起看似吴国残余势力制造的袭击事件发生,更有“密信”被“偶然”查获,信中暗示吴国旧臣与蜀汉内部某些官员(未指名,但引人遐想)有所勾结。驻守柴桑的潘浚不敢怠慢,一边加强戒备,查明真相,一边将情况急报长安,提请朝廷注意内部清查。
长安。
如今蜀汉的政治文化中心,本就时刻警惕魏军动向。接连发现魏军“细作”试图潜入要害军事区域,虽被击退或擒杀,但留下的地图、情报索取清单等物,都显示魏国对长安防务的“兴趣”陡然提升。诸葛亮亲自处理各项事务,让姜维和邓艾进行全面排查,并下令前线各部提高警戒等级,协助反谍。
一时间,蜀汉各地警讯频传,仿佛一张巨大的间谍网正在同时发动攻击。丞相诸葛亮坐镇长安,每日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紧急军情和谍报,羽扇轻摇的频率似乎也快了几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并非孤立事件,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佯动!
“司马懿……意欲何为?”诸葛亮目光深邃,看向东方洛阳的方向。如此大规模地暴露暗探,代价巨大,绝非无的放矢。“是为了掩护某个更大的图谋?还是……声东击西,吸引我之注意?”
他下令校事府全力应对各地事件,务必尽快扑灭这些“火灾”,但同时,他心中那根最敏感的弦,也被悄然拨动。他隐隐觉得,在这纷乱的表象之下,似乎隐藏着一条更危险的暗流,正悄然涌向帝国的中枢——长安。
长安城,李严府邸,一间绝密的书房内。
李严手持那枚刻着“河内司马子上”的私印拓片,以及那份精心伪造的“丞相府密议纪要”,久久不语。烛光映照着他那布满皱纹却依旧锐利的脸庞,神色变幻不定。
震惊?确实有。他万万没想到,魏国派来的,竟然是司马懿的儿子,那个在高平陵之变中双手沾满鲜血的司马昭!这分量,确实足够重。
怀疑?更是充斥心头。这是否是诸葛亮的试探?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怎会亲身犯险?那份“密议纪要”虽然伪造得极其逼真,细节也颇为唬人,但他李严在官场沉浮一生,岂会轻易尽信?
然而,一丝隐秘的、被压抑许久的野心,也在悄然滋长。司马昭的身份,代表着魏国最高权力的意志和承诺。若真能借其力,扳倒诸葛亮,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权柄……甚至,更进一步?
就在这时,心腹王冲匆匆而入,低声禀报了近期各地接连发生的“异常”事件——荆州刺杀、成都流言、柴桑疑云、长安谍影。
李严听完,眼中精光一闪。他挥退王冲,独自沉吟。
“各地同时生乱……司马懿这是不惜代价,在为他儿子打掩护啊……”李严喃喃自语。如此大的手笔,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司马昭身份的真实性,以及魏国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风险与机遇,如同毒药与蜜糖,交织在他面前。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装入一枚小巧的铜管,唤来绝对忠诚的死士。
“送去蓝田,老地方。告诉他,三日后,子时,昆明池畔,豫章观旧址。只准他一人前来。”
消息传回蓝田山中。司马昭看着那简短的回信,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了!
“公子,会不会有诈?”焦伯忧心忡忡,“昆明池乃皇家苑囿,虽已荒废,但地势开阔,易于埋伏。豫章观更是残破,绝非密谈善地。”
司马昭将铜管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是陷阱,也要去闯一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看向焦伯,“三日后,你随我同去。”
他走到窗边,望向夜色中长安城模糊的轮廓。那里,有他渴望证明自己的舞台,也有足以吞噬他的无尽黑暗。
三日后,子时。昆明池畔,寒风萧瑟,残月如钩。废弃的豫章观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司马昭仅带着焦伯,踏着荒草,一步步走向那约定的地点。
观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等待他的,究竟是李严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是一场将改变天下格局的密谋开端?司马昭纵使胆大,此刻也犯起了嘀咕。
悬念,如同这浓重的夜色,笼罩在昆明池上,等待着被那一刻的相遇所刺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