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哒哒的往前走,一直到天黑时停下来歇脚,只是今天错过了宿头,一行人只得宿在道旁。
柳复传一行人自有干粮,司乡两人也带了些,看着没有柴火,司恒把司乡往人多的地方一推,“大叔,你们看着我哥哥一下,我去捡柴。”
“哥哥,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司恒往林子里一钻,把其他人看不会了。
“呵呵,这小孩儿还挺勤快。”赶车的老王笑起来,伸手去拍了一把司乡,“他为什么不让你去?”
司乡被这一拍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跳开去了,看着老王愣在空中的手,反应过来自己应激了,尴尬的笑笑。
“我前段时间生了场病。”司乡解释,“我弟弟他总担心我,不让我干重的。”
“生病了你还到处跑,怎么不在家中休养呢?”老王问。
司乡只说了四个字:“囊中羞涩。”她龇着个大牙笑了一下,“如果还要别的理由,那就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这就是读书的好处,能够把穷说得很优雅很多样。
老王咧嘴一笑,“你们读书人真特么会说。”说完又想起自己家老爷也是读书人,也尴尬了一下,然后从司恒进去的地方也去捡柴去了。
不多时那俩捡柴的回来,四五个人就着火烧了热水吃着干粮,司乡见司恒好奇对方的肉干,安抚的拍拍他的背,在他耳朵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两人的动作被对面的老者看在眼里。
“来,小伙子,一起吃。”柳复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馋,专门去重新取了两条肉干出来给他们,“一人一个,放心吃吧。”
司恒高兴坏了,抢在司乡拒绝之前接了过来,只是却把其中一条收起来,另一条撕碎了扔进锅里去。
“小孩子还知道要吃热食。”老王说了一句,继续吃着自己的肉干配馒头,时不时的喝一点热酒。
“小伙子,喝点儿酒吧。”柳复传把酒递给司乡,“现在还是冷,喝点儿御寒。”
司乡不敢喝,一是她身体没好全,二是怕喝醉了以后大家变坏人,笑着摇头拒绝。
“老人家,我哥哥之前生病还没好全,大夫说他三五年不能喝。”司恒把酒接过去喝了一小口,“谢谢您啦,酒好喝的。”
司恒是第一次喝酒,只觉得一口下去,整个胃都烧了起来,脸也红了。
“阿恒,你还好吧?”司乡怕他出事。
司恒甩了甩头,还行,“没事,就是第一次喝酒有点不习惯,哥哥,你第一次喝酒是不是也这样?”
“嗯,过一会儿就好了。”司乡看着锅里肉干汤已经开了,“喝汤吧。”
司恒把锅端下来,又把一双筷子塞她手里,说了一句,“哥哥你吃,我吃饼吃饱了,我不吃了。”一边说一边又往树林子里去了。
“一起吃,哎,你去哪儿?”司乡喊他。
“我去拉屎。”
听到拉屎的其他人:这肉干好像不好吃了。
司乡尴尬的笑笑,“大家一起喝点儿热汤吧。”
其他人:我们不喝拉屎的人做的汤。
司恒上了个大号回来,见他司乡望着他笑,后退一步,“哥哥你想干嘛?”
“下次躲开不要说拉屎,不好听。”司乡扬了扬下巴,“给你留了一些,你喝了吧。”
司恒还想推脱一下,但是架不住实在馋得不行,又听司乡说不喝就给倒了,这才肯喝了,只是喝完舍不得洗锅。
深夜,三人轮流守夜,叫老王睡个踏实,等天明再出发时,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司乡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阵,再回身时满脸都是忧虑,若是今年再下,只怕今年一定要出大面积饥荒了。
柳复传见他面色忧虑,不免出言询问。
“我只担心这雨一直不停。”司乡无意隐瞒,“我们前几日听见几个老人家聊天,都说只怕今年雨水还多。”
“前年衡阳收成就不好,去年雨水也多,我们东家的庄子上收成也不及平常一半,谷物里多是空壳,去年我们东家的庄子上能交上的人不足一成。”
“今年要是再雨水过多,只怕就要闹饥荒了。”
司乡用一句古话概括了饥荒的惨状,“史书上有句话,‘岁大饥,人相食。’”
听他这么一说,柳复传也把连日的忧虑给说了出来。
“老天爷的意思,谁也没法子。”柳复传问他,“你小小年纪,就开始关注民生农事了?”
司乡脸一红:“您别笑话我朝不保夕了还这么多想法,我只是觉得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整个衡阳都饥荒了,城里的人也没好日子过。”
外面的情况是和里面相关的,外面没东西吃了,里面也不能安心过日子。
柳复传就问了,“你之前东家应该家底厚实,你合东家心意应该更不会短缺你的粮食。”
大户人家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存粮。
寻常三五年不会缺粮食的。
只是司乡不是那么想的,她小声说了一句,“乱世来了不存粮,邻居有粮我有枪。”
饥荒之下,暴动四起,大户人家的粮仓就该是目标了。
“哦哟,小伙子你不错啊。”柳复传又夸一句,“那你说可怎么办呢?”
司乡见他不似奸滑之人,又见一旁司恒竖起来的耳朵,便说了自己的看法。
“若真是饥荒,只怕还是要官府出面说服本地士绅联合救济才行。”司乡脸色是严肃的,“本地士绅开放粮仓,施粥也好,放粮也罢,救急总归是能行的。”
“只是如今看朝廷的样子是拿不出银子来买了,各地的州县财政也是赤的,这粮拿出去只怕既收不回粮也收不回钱,恐怕还会让人担心下次有事第一个会被当成目标。”
最近几十年,朝廷各项赔款也好,最上头的修园子也好,大大小小的都是摊派到各地来均分。
各地早就不堪其扰,这几十年的时间下来,大家对于朝廷早就没有信心,对于地方官来说,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本地士绅头上要钱也着实没脸。
只是别无他法,没脸也得要,毕竟官还要继续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