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复传见他言之有物,心里高看了他一分,又问:“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小可不知。”司乡是真的不知道,“角度不同,对士绅来说,土地也好粮食也好,都是家族多年经营,当然不肯这样白白的给出去。”
“只是站在佃农、百姓那头看,士绅有粮就是原罪,人要饿死的时候什么也不在意了,什么王法道理统统要去一边。”
司乡知道光靠一张嘴解决不了问题,“若是在朝廷来说,普天之下,都该是饿死也得守法才是。”
“所以中间这两层是最难的,一是官府,作为地方官,和本地士绅必然是有联系的,一是指望他们帮助维护地方稳定,二是钱粮上贡之事一定要他们出力。”
“所以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没有几个官会和本地这些人撕破脸。”
司乡说累了,喝口水缓了缓才继续,“饿死的人太多就要开始对本地大户下手了,一旦等到饥民动手,那只怕官府就会首当其冲,毕竟大户有多少家底要大户本人才知道,可是官府是饥民眼中最明显的大户。”
所以一旦开始有饿死的人,官府必然要找本地大户人家出来行善才行,不然本地县衙很容易作为第一个被攻打的对象。
稍微有人煽动,灾民就会盲目的跟随。
“那若是本地大户不肯拿出来呢?”柳复传对这些问题并不陌生,只是也想看看这个小年轻会怎么说。
司乡犹豫了一下,还是那句话:“乱世来了不存粮,邻居有粮我有枪。”又说,“不过如果是官府出面,那必然是先礼后兵。”
先请大家喝茶,不肯就是动刀了。
这年头,一个县官要真豁出去不要命了想办谁,是能在别人救兵到达之前先把你弄没的。
不过代价非常严重,一般不会把人逼急到这个程度。
“最终的结果就是拿出多少看博弈的结果。”司乡现在感受到了出沈家的好处了,起码有话是真的可以随便说了。
柳复传点点头,这小年轻说的是事实,想起在衡阳的女婿一家,他当即做了决定。
“老王,快些赶车,尽快到长沙,我要给我女婿发电报。”柳复传看看司乡,起了爱才之心,“司乡,你可有表字?”
司乡:“字呦呦,呦呦鹿鸣的呦呦。”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柳复传一听即知出处,“是何人给你取的?”
司乡:“家父,不过我已经多年未见过家父了,家母,也许久未见了。”
不管是穿越前的还是穿越后的,她都没见过,她做梦都想见穿越前的父母,濒临死亡时她想过是不是死了就会回到现代去,又或者投胎做下一世的人。
不怪她一个新时代的人怪力乱神,实在是穿越都已经发生了,她有其他想法也不奇怪了。
他话语间难掩失落,听者便知另有隐情。
司乡只难过一下,然后开始问问题,“您是有亲戚在衡阳,他们怎么放心您一个人回家呢?”又问,“老王是和您一块儿走么?那你们马车怎么处理呢?”
“老王不走,他再把车赶回去。”柳复传一个一个回,“老夫只是年迈,还不是个废物,没到干什么都要人扶的程度。”
他才不服老,他这两年不愿在家中待着,没事就带上钱出来溜达溜达。
还别说,他在家中时还有些病痛,出来了什么也没有了。
司乡竖起大拇指,老当益壮啊,也不知道和沈家爷子五十岁还能给沈老爷生弟弟相比谁更胜一筹。
“好了,小司啊,我还是这么叫你吧。”柳传复对这小孩有些兴趣,“你之前跟着你东家是做些什么?他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司乡叹息,说话半真半假,“我识几个字,老爷让我看着书房呢。”
“我把家里一个少爷得罪了,加上那几天我们老太爷又吵架输给了老爷,一怒之下把我打了一顿扔了出来了。”
司乡有些自嘲:“本来老爷也要叫我走,只是老太爷不信,非得打我一顿扔出来才解气。”
“那你家老爷又为何要送你走呢?”柳复传听着这家长里短的还来了兴致,“说说。”
司乡摇头:“不说了吧,我不好说东家是非,而且男人家也不喜欢听这些的。”
“别啊小司兄弟,你说说,晚上我再请你弟弟喝两口烧酒。”里头的人没说话,外头老王先急了。
司乡眼见柳复传也要催促,只能说些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我家老爷给我说了门亲,我不愿意。”司乡这个嘴还是会说的,“不是我不识好歹,是这人前头已经有一个了,他前头那个还和我关系挺好的。”
呃,所以是个寡妇?
柳复传看着同样震惊的司恒,倒是奇怪了,“你也不知?”
“我不知啊?”司恒傻乎乎的,“我哥哥不告诉我,说怕我乱说。”
司乡只是笑笑,不说话,毕竟她不想编排范瑞雪。
“你家老爷这有点不地道啊,寡妇也能给你。”柳复传问出了大家的疑惑,“你东家既然喜欢你给你说亲,为何给你一个前头有人的?”
司乡满脸的深沉:“他家底挺厚的,给我送的礼单长长的一摞,他还挺能赚钱的,他家在上海有生意,在衡阳也有地。”
原来是有钱,那也可以了,更别说听起来还不是小钱。
司恒不知他话中真假,只是嘀咕,“哥哥,你要不现在回去从了那个人吧,我们就不用往外地去了。”
“我辈读书人怎可为五斗米折腰。”司乡一脸正义,说得她自己都快要信了,“以后切不可再说这话来污我清白。”
司恒一个白眼,“清白值几个钱,要是柳老伯不收留我们,我们还靠两条腿儿在路上走呢。”
一席话把两人的经济情况说到了明面上。
司乡扯了扯嘴角,“银子会有的,金子也会有的,等你哥哥有钱了,给你说一个最漂亮的媳妇。”
这人惯会吹牛,司恒把头一扭,掀开帘子看外面去了。
司乡的话中有多少真话有多少假话没人知道,反正没人继续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