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雪锁阴山道,潜师夜度破荒寥。
雪橇碾雪藏兵甲,火油焚营照寂寥。
金帐惊奔胡骑乱,粮烬飞烟汉帜摇。
雷断追兵归险径,龙城一炬定军潮。
公元240年,肇元四年仲春,阴山血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另一场更为大胆、直捣黄龙的奇袭,已在凛冽的寒风中悄然酝酿。鹰嘴峡一役,汉军虽重创南匈奴先锋,挫其锐气,但姜维与远在长安的刘禅、诸葛亮皆深知,单于主力未损,八万铁骑仍是悬在北疆的利剑。欲真正扭转战局,必须行险招,攻其必救,断其根基!
龙城,南匈奴王庭所在,不仅是狐鹿姑单于权威的象征,更是此次南侵大军后勤命脉所系。其粮草囤积之所、军械打造之地,皆环绕龙城而建。若能一举焚之,匈奴大军不战自乱。
***
北地郡,靖难军大营。中军帐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弥漫的凝重之气。张翼独臂按在舆图上,目光如电,扫过帐下肃立的数十名军侯、校尉。
“诸位,”张翼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鹰嘴峡咱们啃掉了胡虏一颗牙,但恶狼还没死透!陛下、丞相、姜将军将令:要咱们再出一支奇兵,穿阴山,绕到恶狼的老窝,给它心窝子来一刀!烧了它的粮草,砸了它的炉子!”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可闻。穿越阴山无人区,直捣龙城?这简直是疯子才想得出的计划!但没有人提出异议,能被张翼召入此帐的,皆是军中胆大包天、骁勇善战之辈。
“此去,九死一生。”张翼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要翻雪山,蹚冰河,忍饥挨饿,更要面对龙城数万守军。我要五千人,只要五千人!但要的是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断了胳膊也能用牙啃死敌人的硬骨头!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出这个帐篷!”
无人移动,所有人的眼神反而更加炽热,如同被点燃的干柴。
“好!”张翼猛一击案,“各营即刻遴选!要最好的兵,最耐寒的马,最硬的弓弩!不要孬种,不要病夫!告诉他们,这是敢死队,但也是能名垂青史、封妻荫子的头功队!”
遴选的过程残酷而高效。军法官拿着名册,挨个营地挑人。被选中的,默默出列,脸上有凝重,更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决绝。落选的,反而垂头丧气,如同受了莫大羞辱。
一名叫李大锤的老兵,因年过四旬且腿脚略有不便,最初被刷了下来。他竟直接冲到点将台下,噗通一声跪倒,对着台上的张翼嘶声大喊:“将军!俺老李跟了您十年!从陇西到北地,身上十七处伤疤没一处在后背!俺知道这腿爬山不利索,但俺能扛冻!俺认得路!求您带俺去!俺就是爬,也要爬到龙城,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给俺那没出世的娃挣个前程!”
张翼看着台下须发皆已花白的老部下,独臂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沉声道:“给他一副雪橇,编入后勤队,负责照料驮马!”
李大锤重重磕了个头,爬起来,一瘸一拐却昂首挺胸地归入入选者的行列。
五千精锐,连同负责后勤驮运的辅兵,很快集结完毕。他们换上了加厚的棉袍和皮裘,检查了每一把环首刀的锋刃,每一具弩机的机括,每一支箭矢的箭簇。干粮是特制的耐储存胡饼和肉松,每人配备了简易的滑雪橇(根据刘禅提议、工匠改进的原始版本),用于雪地快速行进。
临行前夜,张翼将一名“夜枭”队的成员请到帐中。此人名叫侯三,身形瘦小,眼神却异常灵动,他刚刚从龙城外围潜回,带来了最新的布防图和哨卡分布。
“侯三,这次要给大军带路,还要靠你们‘夜枭’的兄弟接应,压力最大的是你们。”张翼沉声道。
侯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将军放心,龙城外面那几条耗子道,俺们闭着眼睛都能摸进去。外围的暗哨明岗,兄弟们早就盯死了,保证大军到的时候,一路畅通!”
***
大军在一个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悄然开拔。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角争鸣,只有马蹄包裹厚布、士兵口衔枚的细微声响,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洪流,注入阴山山脉的茫茫雪海。
最初的路线,确实是通往龙城的常道之一。张翼甚至故意让一支百余人的小分队,在大部队离开后,沿着这条道继续前进了一段,留下清晰的车辙和马粪痕迹,做出汉军试图从此道迂回的假象。
然而,主力部队在行进一天后,在一个岔路口,突然由侯三等“夜枭”队员引领,拐入了一条几乎被积雪完全掩埋的废弃古道。
这条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悬崖峭壁间的缝隙。许多地方需要下马徒步,用刀剑凿开冰面,艰难攀爬。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积雪深可没腰,每前进一步都耗费巨大体力。
李大锤负责照看几匹驮运火药和火油的驮马。一匹驮马在攀爬一段陡坡时失足,嘶鸣着向下滑落。李大锤想也没想,猛地扑过去抓住缰绳,却被巨大的力量带倒,一起向下滑去。幸好旁边的几名士兵眼疾手快,用绳索套住了他,几人合力,才堪堪将他和那匹受惊的驮马拉回安全地带。李大锤的棉袍被尖锐的冰棱划开大口子,棉花翻出,冻得他嘴唇发紫,却只是拍了拍驮马,哑声道:“好家伙,差点把老命搭给你……可得争气点,把‘好东西’送到地方。”
张翼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空荡右袖在寒风中飘荡,却步伐坚定。他时不时停下来,用独臂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四周山势,与侯三核对地图。士兵们看到主将如此,心中的那点畏难情绪也被压了下去。
暴风雪如期而至。这既是最大的阻碍,也是最好的掩护。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十步。队伍用绳索串联起来,防止有人掉队迷失。风雪掩盖了他们的一切踪迹,也麻痹了匈奴人的警惕——没有人相信汉军会在这种天气里,穿越死亡绝地。
经过整整七天非人的艰苦跋涉,损失了百余名士兵和数十匹驮马后,这支疲惫却意志如钢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悄然出现在了龙城西北方向五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谷中。
侯三发出几声惟妙惟肖的狼嚎。很快,远处的雪地里,也回应了几声鸟叫。几名披着白色伪装服的“夜枭”队员如同雪狐般钻了出来。
“将军!前方匈奴外围哨卡已摸清,巡逻规律也已掌握。今夜子时,有三处关键暗哨可同时拔除!”侯三激动地汇报。
张翼布满血丝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
子夜时分,风雪渐歇。龙城庞大的轮廓在微弱的月光下若隐若现,点点营火如同鬼眼。大多数匈奴人早已进入梦乡,他们绝想不到,死神已悄然而至。
数十名身手矫健的汉军死士,在“夜枭”队员的带领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摸掉了龙城外围的三处暗哨和两处巡逻队。用的是淬毒的匕首和弩箭,没有发出一点警报。
凌晨,寅时初刻,正是人最困顿之时。
张翼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脚下沉睡的南匈奴王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火把——那是一支裹了厚厚油脂、火焰异常明亮的特制火把。
他猛地将火把在空中划了三个圆圈!
霎时间,早已潜伏到位的三支突击队,同时点亮了手中的信号火把!
红色火把直指东南方的粮草囤积区!那里帐篷连绵,草料堆积如山!
蓝色火把直指中央区域最为华丽醒目的单于金帐!
绿色火把则指向西侧传来隐隐打铁声的军械作坊区!
“杀!”张翼的声音如同炸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汉军袭营!”
五千养精蓄锐的汉军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震天的怒吼,从三个方向猛地冲入毫无防备的匈奴大营!
突击队员们三人一组,两人持弩精准射杀惊慌失措从帐篷里冲出的匈奴士兵,一人负责投掷火把和火油罐!他们目标明确,动作迅猛,根本不给敌人组织抵抗的时间。
粮草区瞬间燃起冲天大火!干燥的草料和粮食遇火即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形成一片巨大的火海,照亮了半个天空!负责看守粮草的匈奴士兵哭喊着试图救火,却被精准射来的弩箭纷纷钉死在地。
军械作坊区同样烈焰奔腾!熔炉被推翻,铁水横流,引燃了工棚和半成品的箭矢、刀枪。熟睡的工匠和守卫在睡梦中就被大火吞噬。
单于金帐方向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狐鹿姑单于的金帐卫队确实是百战精锐,他们虽惊不乱,迅速组成人墙,护住金帐,与扑来的汉军死士绞杀在一起。环首刀与弯刀激烈碰撞,弩箭近距离互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蓝色火把指引的汉军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向金帐投掷火油罐,虽然金帐本身防火处理较好未能立刻点燃,但周围的护卫帐篷已是火光一片,混乱不堪!
整个龙城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火光冲天,杀声四起,战马惊奔,人员相互践踏。许多匈奴人甚至没搞清楚敌人来自何方、有多少人,便在混乱中丧生。
狐鹿姑单于被亲卫从睡梦中叫醒,仓皇披甲出帐,看到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气得几乎吐血,连斩了两名惊慌失措的千夫长,疯狂嘶吼:“顶住!给我杀光这些汉狗!吹号!召集各部援军!”
***
张翼冷静地观察着战局。龙城大火已起,目的基本达到。他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开始出现匈奴援军火把形成的移动火龙,正迅速向龙城扑来。
“信号!撤退!”张翼下令。
尖锐的竹哨声响起,汉军突击队闻令即动,毫不恋战,迅速脱离接触,向着预先设定的西北方向撤退路线汇合。
他们撤退得井然有序,交替掩护。伤员被同伴搀扶或背负,战死者则无力带走。
匈奴援军越来越多,开始疯狂追击。尤其是单于的金帐卫队,更是如同疯狗般紧咬不放。
就在这时,追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突然人仰马翻!雪地里猛地弹起数根坚韧的绳索——那是汉军撤退时布下的绊马索!
紧接着,“轰!轰!”几声不算剧烈但足以惊马的爆炸在追兵群中响起!那是埋设的“信号雷”(威力较小的火药包),虽然杀伤力有限,但爆炸声和火光再次加剧了追兵的混乱,迟滞了他们的速度。
李大锤和几名辅兵负责断后埋雷。看着匈奴追兵被炸得人仰马翻,速度大减,老汉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硝烟熏黑的牙齿:“够龟孙们喝一壶的了!”
张翼率主力且战且退,利用地形和预设的障碍,不断削弱追兵。侯三等“夜枭”队员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便捷的撤退路径。
天色渐亮,龙城的冲天黑烟依然清晰可见。汉军终于成功摆脱了追兵,再次遁入阴山支脉的茫茫山岭之中。
清点人数,五千精锐,折损近八百,大多是在袭击金帐和断后阻击中牺牲。但战果无比辉煌:龙城粮草囤积区被焚毁七成以上,军械作坊区几乎全毁,南匈奴王庭一片狼藉,人员伤亡、物资损失不计其数!
士兵们虽然疲惫不堪,许多人带伤,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激动和自豪。他们创造了奇迹!
张翼独臂拄着刀,望着龙城方向那滚滚浓烟,对身边的校尉道:“传讯给姜将军和陛下:龙城火起,胡虏根基已动。我部顺利撤回。”
他知道,这把火,烧掉的不仅是匈奴的粮草军械,更是狐鹿姑单于的威望和南下决战的底气。北伐之战的胜负天平,已悄然向季汉倾斜。
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行带血的足迹,蜿蜒通向远方,如同一条胜利的注脚,刻写在这片冰封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