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盯着监控画面里那帧一闪而过的光点，喉咙动了一下。他没说话，但手指已经搭在了控制台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娜娜立刻开始调取数据。她把前后三分钟的传感器记录全拉了出来，红外、引力波、电磁残留一样不落。屏幕上的线条密密麻麻地跳着，像一群慌乱的蚂蚁。
卡尔把手移到手动驾驶模式开关上，低声说：“偏航一点，先拉开距离。”
飞船缓缓调整角度，推进器轻微震动。主屏幕上，信号源的方向标记还在闪烁，而那个光点消失后再没出现。
“查到了。”娜娜突然开口，“右后方五万公里处的光点，是反射现象。”
“反射？”陈浩转头，“谁反射？”
“我们的尾焰。”她说，“导航浮标外壳呈弧形，表面有金属涂层。当飞船推进器喷流经过其曲面时，部分光线被聚焦并反弹至监控镜头视角内，形成短暂成像。”
“也就是说……”陈浩眨了眨眼，“咱们自己吓自己？”
“结论成立。”娜娜点头，“无独立移动光源存在证据。”
卡尔松了口气，肩膀往下沉了半寸。“我就说不该紧张。这种地方能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们。”
“可信号呢？”陈浩又看向波形图，“它明明变了节奏，还带谐波，总不能也是错觉吧？”
娜娜切换画面，高精度成像系统捕捉到的物体清晰浮现——一个锈迹斑斑的圆柱体结构，外挂天线歪斜断裂，表面编号模糊可辨。
“型号确认：标准3型星际导航浮标。”她说，“旧联邦航路系统退役设备，用途为标记安全航道，内置信标发射器工作频段与当前信号一致。”
“所以它真是个路标？”陈浩咧嘴，“还是个坏掉的？”
“准确说是‘老化运行’。”娜娜解释，“浮标电源模块存在微漏电，储能电容周期性充放。由于电路老化，放电间隔不稳定，导致脉冲频率波动。附加的谐波来自天线共振，属物理性回响，并非加密信息。”
控制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陈浩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合着我提心吊胆半天，是在跟一块废铁谈感情？”
卡尔哼了一声：“你还想让它给你回个消息？”
“我是真以为碰上文明遗迹了。”陈浩靠回椅背，抬手抹了把脸，“差点准备写宇宙第一封双向电报。”
“建议下次激动前先查数据库。”娜娜平静地说，“该型号浮标共部署过一万两千余具，百分之八十九已失效，其中三成会因环境干扰产生伪信号。”
“行吧。”陈浩摆手，“以后我不靠脑子，全靠你念说明书。”
卡尔重新设定了航线参数，自动巡航模式恢复启用。飞船停止微调，回归原定轨道。舷窗外依旧是那片漆黑，星星稀疏，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玩意儿得记进日志吗？”陈浩问。
“已归档。”娜娜说，“分类为‘非威胁性废弃设施’，后续无追踪必要。”
“那走人吧。”卡尔松开操纵杆，“再待下去怕它突然断电，连假信号都发不动。”
陈浩笑着起身伸了个懒腰，胖乎乎的身体撞到上方扶手，飘了一下才稳住。“早知道就不叫你们一起来看热闹了，浪费大家时间。”
“你不叫，我也醒了。”卡尔说，“警报响了我能不知道？”
“我还不是担心出事。”陈浩嘀咕，“万一真是外星人发消息呢？咱好歹也算接触第一现场。”
“外星人要是用坏路标打招呼，那他们文明程度还不如我们小区物业。”卡尔冷笑。
“也不能这么说。”陈浩挠头，“也许他们是故意的？装成故障设备引诱飞船靠近？搞突袭？”
娜娜看了他一眼：“该浮标质量不足二十吨，无动力系统，无武器搭载痕迹，不具备突袭条件。”
“……我说着玩的。”陈浩干笑两声，“别当真。”
三人各自回到岗位。陈浩坐回主控椅，随手点了点屏幕，把刚才那段信号音频导出来，存进了个人文件夹。
“干嘛？”卡尔瞥了一眼。
“留个纪念。”他说，“虽然不是外星语，但听着还挺有感觉的。像老收音机半夜自己开机。”
“你存一堆垃圾数据干什么。”卡尔摇头。
“谁知道以后有没有用。”陈浩眯眼笑，“说不定哪天拿来当闹钟铃声。”
娜娜正在整理扫描报告，忽然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陈浩察觉到异样。
“刚才最后一轮检测显示，浮标内部温度比周围空间高出0.3度。”
“啥？”陈浩猛地坐直，“不是说没能源了吗？”
“温差极小。”她说，“可能来自残余热辐射，或材料内部缓慢氧化反应。”
“也可能……它还没完全死透？”陈浩压低声音。
卡尔翻白眼：“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我只是提出可能性。”陈浩梗着脖子，“万一它哪天重启了呢？回头发现我们路过却不打招呼，多失礼。”
“它要是能重启，早就发求救信号了。”卡尔说，“而不是在这里滴滴答答放催眠曲。”
娜娜继续记录数据，没有参与争论。她的后台程序仍在运行一次深度匹配，将浮标型号与历史数据库中的失踪记录进行交叉比对。
进度条缓慢前进。
陈浩趴在操作台上，盯着那根不再跳动的波形线，忽然叹了口气。
“你说，宇宙这么大，为啥就没一个人想好好说话呢？非得搞这些模模糊糊的东西。”
“因为你期待太多。”卡尔说。
“我不是期待，我是好奇。”陈浩嘟囔，“人活着不就为了看点新鲜事？不然天天吃压缩饼干看黑天，图啥？”
“图命长。”卡尔说，“越平淡越好。”
娜娜关闭了最后一个窗口。
“信号终止。”她说，“浮标最后一次放电结束于四十七秒前。目前无活动迹象。”
陈浩望着远处那团模糊的金属残骸，慢慢举起右手，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再见啦，老伙计。”他轻声说，“谢谢你陪我演完这场独角戏。”
飞船缓缓驶离。
控制室内灯光恢复正常亮度。卡尔检查了一遍航行日志，确认下一步航程无异常。娜娜将所有相关数据打包归档，标记为“已完成”。
陈浩打开零食柜，摸出一包薯片，咔嚓咬了一口。
他刚想说话，娜娜忽然抬头。
“等等。”
她的视线落在角落的一个子页面上。
那是一条刚刚跳出的日志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