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蝉鸣声渐弱,空气中浮动着栀子花的甜香。乐乐额头的疤痕已经淡去,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但高途心中的那道坎,似乎比皮肤上的伤痕更难愈合。
这天,沈文琅接了个电话,是沈老爷子想见曾孙。高途正在给乐乐喂水果的手顿了顿,小块苹果掉在围兜上。
你决定。沈文琅放下手机,目光平静。
高途沉默地擦干净乐乐的手,小家伙正专心致志地啃着磨牙饼干,对大人的对话毫无察觉。阳光透过纱帘,在他卷翘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下午三点。高途最终说。
去老宅的路上,乐乐在安全座椅里睡得香甜。高途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沈文琅空出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只是吃个下午茶。沈文琅的声音很轻。
老宅的紫藤花开得正盛,管家早已等在门口。见到婴儿篮里的乐乐,老人眼中闪过惊喜:小少爷长这么大了!
客厅里,沈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薄毯。看到他们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最先落在乐乐身上。
爷爷。沈文琅将婴儿篮放在茶几旁。
乐乐刚好醒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张望。看到陌生的环境,他下意识地朝高途伸手:爸爸抱。
高途弯腰将儿子抱起来。这个本能的依赖动作,让沈老爷子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会叫人了?老爷子问。
会叫爸爸,还会说简单的词。沈文琅自然地接过话头,将乐乐抱到爷爷面前,叫太爷爷。
乐乐好奇地看着轮椅上的老人,小嘴抿了抿,突然露出个无齿的笑容。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像文琅小时候。沈老爷子轻声说,伸手想摸曾孙的脸,又在半空停住。
高途上前一步,将乐乐往爷爷的方向送了送。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沈文琅眼中闪过惊讶。
老爷子的手终于落在乐乐柔软的脸颊上,动作轻得像在触碰羽毛。乐乐不但没躲,反而抓住老人的手指,咿呀地说着婴语。
下午茶的气氛意外地平和。沈老爷子罕见地问起乐乐的近况,吃了什么辅食,长了多少颗牙。高途大多沉默,但每次沈文琅回答时,他都会极轻地点头确认。
当乐乐试图抓茶杯时,高途下意识地护住儿子的手。这个动作让沈老爷子顿了顿,突然说: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高途抬眸,对上老人复杂的目光。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如今盛着岁月沉淀的浑浊,还有一丝...或许是愧疚的情绪。
他很好带。高途的声音很轻。
这句话让沈文琅手中的茶杯晃了晃。这是高途第一次在爷爷面前主动谈起乐乐。
夕阳西斜时,乐乐在太爷爷腿上睡着了。小家伙蜷在薄毯里,小手还抓着老人胸前的怀表链。沈老爷子低头看着曾孙的睡颜,手指极轻地梳理着孩子柔软的头发。
下个月...是他生日吧?老爷子突然问。
高途怔住。这个指的是乐乐。
满一岁半了。沈文琅接话。
老爷子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个锦袋:给孩子的。
锦袋里是块温润的羊脂玉长命锁,刻着二字。高途认得这块玉,是沈家传了几代的物件。
回去的路上,乐乐在安全座椅里酣睡,胸前戴着那块玉锁。夕阳将车厢染成暖金色,高途望着后视镜里渐远的老宅,突然开口:他老了。
沈文琅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以前...他从不抱孩子。高途的声音融在暮色里。
车在红灯前停下。沈文琅转头看他:人都是会变的。
就像你一样。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高途听懂了。
到家时晚霞正好。高途抱着熟睡的乐乐站在庭院里,看夕阳为儿子的睫毛镀上金边。那道淡去的疤痕在霞光中几乎看不见,就像某些执念,终会在时光里慢慢消解。
下周,高途突然说,可以再带他去。
沈文琅从身后轻轻环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这个依偎的姿势,让怀里的乐乐在睡梦中咂了咂嘴。
暮色四合,星河初现。高途想,或许和解不一定要言语。就像这道终将消失的疤痕,就像老人那双不再锐利的眼睛,就像此刻相拥的温度。
有些原谅,发生在无声处。
(感谢沛恩的腰窝送来的“用爱发电”为您专属加更
桃花潭水三千尺
不及君心送我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