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屏住呼吸,指尖悬在“鸦羽”上方,一动也不敢动。黑暗中,她的心跳声如擂鼓,几乎要盖过窗外渐弱的雨声。
是错觉吗?那一下极其轻微的振动,像是沉睡中的脉搏,微弱却真实。
她等了整整一分钟,那金属片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窗外嗒嗒的滴水声,规律地敲打着夜晚的寂静。
终于,她小心翼翼地再次触碰“鸦羽”。冰冷的触感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真的是太累产生的幻觉。她失落地缩回手,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目光却无法从床头柜上那两件物品上移开——冰冷的“鸦羽”和那张有着温柔笔触的素描。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天快亮时,她才勉强陷入浅眠,梦里交织着火光、追逐和一双深不见底、带着疲惫的眼睛。
......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窗帘洒入房间,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林晚被轻微的敲门声惊醒,猛地坐起身,心脏因惊吓而狂跳。
“林小姐,您醒了吗?”是苏婉柔和的声音。
“醒了,请进。”林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快速将“鸦羽”和素描收好。
苏婉端着一份简单的早餐进来——温牛奶、烤面包和一颗水煮蛋。她看到林晚眼下的青黑,了然地笑了笑:“没睡好?”
林晚点点头,没有隐瞒:“一直在想...信号的事。”她没有明说昨晚那可能的振动。
苏婉放下早餐,表情变得严肃:“我正想和您说这个。后半夜我一直在外面监控数据节点的情况。”她压低声音,“那个生命体征信号...还在。虽然依旧非常微弱,像是风中的烛火,但它没有熄灭,而且...似乎比昨晚稍微稳定了一点点,只是波动非常大。”
林晚手中的牛奶杯差点滑落,她急忙握紧,温热的液体晃出几滴。希望再次攫住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和难以言喻的激动。
“真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千真万确。”苏婉肯定地点头,“这说明沈先生还在顽强地坚持着。但情况肯定不容乐观,那种波动...”她蹙起眉头,没有说下去,但担忧显而易见。
“我能做点什么?”林晚急切地问,放下杯子,“数据库里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信息?比如,‘夜枭’通常会怎么处理...处理他这样的人?”
苏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冷静而思路清晰。跟我来。”
再次来到电脑前,苏婉熟练地调出几个加密文件夹:“这些是‘夜枭’内部一些已知的流程和部分安全屋、医疗点的信息,但不完整,而且时效性无法保证。他们非常谨慎,经常更换地点和方式。”
林晨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罗列的信息,大多是零碎的代码、代号和模糊的地址记录。她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与沈砚当前处境相关的线索,却如同大海捞针。
“等等,”她忽然指着一行不起眼的备注,“这里提到一个代号‘鹞鹰’的人,擅长处理‘特殊废弃物’和‘紧急医疗’,最后已知活动区域...就在本市西区,时间是三个月前。”
苏婉放大那条记录,若有所思:“‘鹞鹰’...我有点印象。据说是‘夜枭’内部一个手段狠辣但医术高明的家伙,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伤。如果沈先生价值足够大,他们确实有可能先保住他的命。”
这个猜测让林晚既感到一丝希望,又因为“手段狠辣”几个字而不寒而栗。
“能找到这个‘鹞鹰’吗?”
“很难。”苏婉摇头,“这些人像幽灵一样,但...或许可以尝试从其他角度切入。”她切换界面,调出一个通讯日志模块,“‘鸦羽’的权限可以尝试接入一个非常古老的、几乎被废弃的内部通讯网络,像是‘守夜人’早期的遗留物。‘夜枭’的人可能早已不用,或者只用于极低优先级的通讯,但有时候,越是古老的通道,越容易被忽视,反而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信息。”
她开始操作,屏幕上跳出复杂的指令界面和不断滚动的代码。“我需要一点时间尝试破解和过滤信号。这个过程可能很长,而且不一定有结果。”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林晚问,她不想干等着。
苏婉想了想:“书店需要正常营业才不会引人怀疑。您如果体力允许,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前面?有客人来,就正常接待。顺便...”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小水壶和窗台上几盆略显蔫吧的绿植,“帮它们浇浇水?我一忙起来总是忘记。”
这个简单寻常的请求,在这种紧张时刻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奇异地给人一种生活的真实感。林晚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于是,奇特的景象在这家安静的书店里展开。苏婉沉浸在电脑屏幕幽蓝的光芒中,手指飞快敲击键盘,试图从虚无的数字世界中捕捉一丝希望的信号。而林晚则小心翼翼地给绿植浇水,擦拭书架上的灰尘,偶尔接待一两个真正的顾客——一位来淘绝版诗集的老先生,一个躲雨顺便翻看漫画书的中学生。
每做完一件事,她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后方那扇紧闭的门。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书店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书香和尘埃的味道。暂时性的平静,几乎让她错觉昨晚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噩梦。
当她正将一本被顾客放错位置的书籍归回原处时,后室的门轻轻打开了。
苏婉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疲惫,但眼神亮晶晶的。
“有发现?”林晚的心提了起来,放下书快步走过去。
“不确定算不算发现。”苏婉压低声音,递过一张纸条,“我没有捕捉到直接关于沈先生或‘鹞鹰’的信息,那个通讯网络里大部分是空白噪音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通讯碎片。但是...我过滤到了一个重复出现的、非常短暂的信号源,像是某种自动发出的状态报告,位置模糊,大概在西郊废弃工业园一带。信号内容加密等级不高,破译后只有两个词的循环:‘货物’、‘滞留’。”
西郊废弃工业园...“货物”?“滞留”?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人产生极其不祥的联想。
“这意味着...”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不一定是最坏的情况。”苏婉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语气冷静,“‘滞留’也可能意味着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立刻转移,比如...伤势过重不宜移动?而且,‘货物’这个代号,听起来不像是对待即将被处理的‘废弃物’。”
她的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林晚紧紧抓住。
“我们能做点什么?”
“我们?”苏婉不赞同地看着她,“林小姐,我的任务是保护这个节点和持有‘鸦羽’的人。主动去寻找信号源太危险了,那很可能是个陷阱。”
“但他就在那里!可能正在...正在...”林晚无法说出那个词,声音因激动而提高,引来外面那位老先生疑惑的一瞥。她立刻压下声音,语气却更加坚决,“我不能明知他可能在那里受苦,却什么都不做!他为了我...”
“正因为如此!”苏婉的语气也强硬起来,她看了一眼外面,拉着林晚又退回后室,关上门,“他才拼尽全力把您送到这里!您现在的安全,是他用命换来的!您要是出去自投罗网,他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两人对峙着,气氛紧绷。
林晚的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倔强地没有让它流下来。她知道苏婉说得有道理,可是...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过了一会儿,苏婉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抱歉,我语气重了。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她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再尝试用别的方法交叉验证这个信号源的真实性,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信息。同时...或许可以想办法给那边制造一点小小的‘外部关注’,让他们不敢轻易...‘处理’货物。”
“外部关注?”
“比如,一个匿名的、关于西郊工业园存在违规医疗垃圾处理的环保举报?”苏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或许能让他们稍微收敛一点,争取一些时间。”
这或许是当下唯一能做的、且相对安全的举措了。林晚点了点头,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现实。
“谢谢您,苏小姐。”
“叫我小婉就好。”苏婉笑了笑,“先去休息一下吧,您脸色还是很差。有进一步消息我会立刻告诉您。”
林晚回到休息室,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床边,再次拿出“鸦羽”和素描。
阳光照在素描那抹绿色的嫩芽上,仿佛给它注入了真实的生命力。
她用手指轻轻描摹着那道裂痕,想起沈砚说“裂痕是时光走过的路”时的神情,那么专注,仿佛在谈论一件绝世珍宝,而不是一道瑕疵。
当时她只觉得他见解独特,此刻却品出了更深的味道——那是否也是他对自身命运的一种解读?承认伤痕,与之共存,并在其中寻找生的可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描画着那抹绿色。
忽然,就在她的指尖第三次划过那片铅笔描绘的叶片时,她握在另一只手中的“鸦羽”,再次清晰地、不容错辨地振动了一下!
这一次绝不是错觉!
比昨晚更明显,更像是一个 deliberate 的、轻微的叩击。
林晚猛地僵住,呼吸骤停。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左手紧握的“鸦羽”,又看向右手食指下素描上的那抹绿色。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狂飙的念头闯入脑海。
她颤抖着,再次将指尖轻轻按在那素描的绿色嫩芽上,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鸦羽”。
一秒,两秒...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嗡...”
“鸦羽”再次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却清晰的振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触摸!
啪嗒。
林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打在素描纸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
他感应到了。
在不知何处的远方,在生死边缘,他 somehow 感应到了她的牵挂,并做出了回应。
这回应如此微弱,如此难以捕捉,却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重重迷雾和绝望。
她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期盼。
他们之间,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的线。
林晚将素描紧紧贴在心口,另一只手牢牢握住那枚再次恢复冰冷的“鸦羽”,又哭又笑。
窗外,雨早已停了,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