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洞穴内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冷。计划已定,空气里仿佛凝结着无形的硝烟。林晚坐在火塘边,就着最后一点将熄的炭火余光,面前摊开的是他们仅有的、从背包夹层里找出的几样东西:一管快用完的变色唇膏,一小块眉粉,还有沈砚那把锋利的匕首。
沈砚蹲在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口深井,里面翻涌着担忧、决绝,还有一种近乎疼痛的温柔。他拿起那把匕首,冰冷的金属在昏暗中泛着幽光。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
林晚依言闭上眼。能感觉到他靠近的气息,温热地拂过她的脸颊。然后,冰凉的刀背极其轻柔地贴上了她的眉骨。他的动作小心得近乎笨拙,用匕首的钝面,沾取那一点点眉粉,然后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替她描画眉形。
这不是情人间的旖旎,而是一场行动前的必要伪装。他需要她看起来普通,不起眼,泯然于众。可在他专注的、近乎虔诚的动作下,林晚的心跳却失控地加速。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药味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指尖为了稳定而微微用力按在她额侧的温度。
画完眉,他退开一点,审视着,似乎不满意,又用指腹极其小心地抹淡了一些。然后,他拿起那管唇膏。
“这个……我自己来。”林晚睁开眼,脸颊微热,声音有些发紧。
沈砚没有坚持,将唇膏递给她,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林晚对着模糊的匕首刃面,草草涂了点颜色,让苍白的唇色看起来自然些。
做完这一切,沈砚又伸手,将她绑得整齐的头发弄乱一些,扯下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遮住部分过于清秀的轮廓。
“记住,”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你只是一个偶尔路过,想进去找几本旧教材的普通老师。只看东面第三个书架,拿到东西立刻离开,不要停留,不要好奇,不要与任何人对视。”
他的叮嘱细致入微,带着千钧重量。
“我知道。”林晚点头,将那句“东三北七”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石头在一旁默默递过来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面放着几本他们之前捡到的、封面模糊的旧书做掩护,还有几张零钱。
“时间差不多了。”石头看了看洞外渐亮的天色,低声道。清晨,是人流开始活动,也是监视者可能相对松懈的时刻。
沈砚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用力地、短暂地握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就在外面。”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没有“小心”,没有“等我”。但林晚懂。他在告诉她,他不是让她独自冒险,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更近的距离守护她。
林晚深吸一口气,将布包挎在肩上,对沈砚和石头露出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然后转身,拨开藤蔓,钻出了洞穴。
晨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她沿着事先规划好的、隐蔽的下山路,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暗藏危机的“墨香阁”。
洞穴内,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沈砚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他走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死死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石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递过水壶。沈砚没有接,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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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低着头,混在清晨逐渐增多的人流中,朝着城南方向走去。她刻意放慢脚步,模仿着普通行人略带倦意的姿态,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步,都感觉有无数道无形的目光从背后、从侧面刺来。
“墨香阁”的招牌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古旧,蒙尘,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落寞。正如石头所说,店面冷清,门可罗雀。但她能感觉到,在对面茶馆的窗口,在街角报摊的阴影里,有那么几道视线,如同潜伏的毒蛇,若有若无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她握紧了布包的带子,掌心沁出薄汗。努力回忆着沈砚叮嘱的每一个细节,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
走到书店门口,她略作停顿,像是被橱窗里某本旧书吸引,实则用眼角余光迅速扫视店内。光线昏暗,书架林立,空气中漂浮着陈年纸墨的味道。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在柜台后整理着什么,应该就是周老板。
她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却有些刺耳的响声。
周老板闻声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没有任何异常,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忙活,仿佛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顾客。
林晚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装作随意浏览的样子,慢慢在书架间穿梭,目光却精准地瞄向了东面的区域。
一,二,三……
东面第三个书架。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脚步不动声色地挪了过去。
这个书架似乎主要摆放着一些地方志和过期的学术期刊,落满了灰尘。她的视线从上到下,心中默数:一,二,三……七!
北起第七本!
那是一本蓝色布面精装、书脊没有任何文字的厚书,夹杂在一堆泛黄的期刊里,极其不显眼。
就是它!
林晚的手微微颤抖,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迅速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粗糙的布面。
就在她即将把书抽出来的瞬间——
书店的门铃,再次响了。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高大的男人,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整个书店,包括林晚所在的位置。
林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缩回手,假装被旁边一本杂志吸引,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男人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柜台,似乎是要问路。
机会稍纵即逝!
林晚咬紧下唇,趁着男人背对自己的那一两秒钟,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幅度,猛地将那本蓝色布面书从书架缝隙中抽了出来!书籍比想象中沉,她差点脱手。
来不及查看,她迅速将书塞进带来的旧布包,用那几本旧书掩盖住,然后抱着布包,低着头,尽量自然地朝着门口走去。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来自柜台的、属于周老板的平静目光,也能感觉到那个黑衣男人似乎问完了路,正转过身……
一步,两步……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呼吸窒在胸口。
终于,她的手触到了冰凉的门把手。
推开。
铃铛再响。
清晨的阳光和微凉的空气一同涌来。
她没有回头,抱着那个此刻重若千钧的布包,混入门外熙攘的人流,朝着与洞穴相反、事先约定好的另一个撤离点快步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刃上。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书店的阴影里,另一双眼睛,正透过橱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