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旧宅的门轴吱呀作响,扬起的灰尘在晨光里浮沉。江谢爱推开书房的木门时,指尖触到的门板冰凉,像极了父亲下葬时她摸过的棺木。书架上的旧书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最底层那本《孙子兵法》的封皮被磨得发亮,是父亲生前最常翻阅的一本,如今书页间还夹着半片干枯的桃花 —— 那是她十岁时摘给父亲的,没想到竟留存至今。
“小姐,李将军到了。” 老管家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是江家仅剩的旧人,鬓角已全白,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子,“将军说,这是大人当年托付给他的东西,让您亲自打开。”
江谢爱接过盒子,指尖划过盒面的暗纹 —— 那是江家的族徽,一朵盛开的桃花。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搭扣,里面铺着泛黄的锦缎,放着一本线装手札,封面上写着 “江氏家训”,落款是父亲的名字,日期是江家倒台前三个月。
“江小姐,” 李将军走进来,一身戎装未卸,肩上还沾着边关的风沙,“当年大人察觉户部有异动,便将这手札交给末将保管,说若江家出事,这手札或许能还江家清白。末将这些年一直藏着,直到前几日听闻您在查旧案,才敢送来。”
江谢爱翻开手札,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一页页记着他与户部官员的往来,其中多次提到 “苏某”——“苏某借盐运敛财,恐与外敌有染”“苏某多次试探江家是否愿与其同流,已婉拒”“今日苏某送来‘通敌’密函副本,似有构陷之意,需妥善保管”。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下的:“谢爱,若父出事,定是苏某所为,找晨铭相助,他母苏氏…… 非你所想之人,切记,勿信旁人。”
“苏某…… 就是苏明远?” 江谢爱指尖发抖,手札的边角被她攥得发皱。父亲提到的 “苏某”,与藩王死前说的 “苏明远”,与杨晨铭母亲的苏氏,显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忽然想起杨晨铭给她的那枚绣帕,帕角的 “江” 字与手札上的字迹,竟有几分相似的笔锋 —— 难道父亲与杨母,不止是旧识那么简单?
李将军点头,声音沉重:“末将查过,当年户部侍郎正是苏明远的表兄,江家旧案的‘通敌’证据,就是户部侍郎呈上去的。而且……”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末将找到当年护送江家财物的镖师,他说江家倒台当晚,有一队人穿着禁军服饰,劫走了江家的账本,领头的人,腰间挂着一枚刻‘苏’字的铜牌。”
江谢爱接过那张纸,上面画着那枚铜牌的模样 —— 圆形,边缘有云纹,中间是篆书 “苏” 字,与杨子轩死前遗留的青铜印,竟有着几乎一致的纹路。她猛地抬头,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李将军,你可知杨相的母亲苏氏,当年为何被赐死?”
“老夫人是被诬陷‘通敌’赐死的。” 李将军的声音低了些,“末将当年在禁军当差,曾听闻老夫人死前,曾递过一封血书给先帝,说自己是被人陷害,还提到了‘苏明远’的名字,可惜那血书后来不知去向。”
江谢爱攥着那张纸,指节发白。父亲的手札、杨母的血书、苏明远的铜牌、杨子轩的青铜印…… 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串在了一起 —— 苏明远不仅构陷了江家,还害死了杨晨铭的母亲,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朝堂上的气氛像结了冰,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陛下,江谢爱一介商贾之女,却干预军政,如今还私查旧案,恐有不臣之心!” 御史大夫跪在地上,声音洪亮,“且江家当年通敌罪名未完全洗清,江谢爱留在京城,必是祸患!”
他话音刚落,几个与苏氏旧部有关联的大臣纷纷附和,朝堂上顿时一片议论声。幼帝坐在龙椅上,脸色发白,看向站在一侧的杨晨铭,眼神里满是依赖。
江谢爱站在殿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场景,手心全是汗。她刚从江家旧宅赶来,还没来得及和杨晨铭说手札的事,就听到了御史大夫的弹劾。
“陛下,臣有话要说。” 杨晨铭向前一步,玄色朝服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从怀中掏出藩王的密函,递到内侍手中,“藩王密函中明确提到,江家通敌是苏明远一手安排,江谢爱协助平叛,是有功之臣,何来不臣之心?”
内侍展开密函,大臣们纷纷探头去看,看到 “苏明远构陷江家” 那几行字时,议论声渐渐小了。御史大夫脸色难看,还想争辩,却被杨晨铭冷冷打断:“御史大人若再无证据,便是诬告功臣,按律当罚。”
幼帝立刻点头:“杨相所言极是,江谢爱平叛有功,赏黄金百两,江家旧案,着令杨相彻查,务必还江家清白。”
江谢爱站在殿外,看着杨晨铭的背影,心里却有些发沉 —— 她分明看到,杨晨铭递出去的密函,被他隐去了 “杨母与苏明远恩怨” 的部分。他为什么要隐瞒?难道杨母的死,还有更不能说的秘密?
退朝后,江谢爱拦住杨晨铭的去路,将父亲的手札递给他:“你早就知道,苏明远也害了你母亲,对不对?”
杨晨铭接过手札,指尖划过父亲的字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先回府,我慢慢跟你说。”
杨府书房的烛火亮到了深夜,窗外的风声像鬼哭,卷着残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江谢爱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父亲的手札、李将军画的铜牌图样,还有杨晨铭给她的那枚玉佩。杨晨铭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那枚刻 “苏” 字的青铜印,印上的纹路在烛火下格外清晰。
“这枚印,是我母亲的陪嫁。” 杨晨铭的声音沙哑,他将青铜印放在桌上,“母亲说,这是苏氏的族印,只有族长才能持有。苏明远是苏氏旁支,本没有资格拥有这枚印,可他却从母亲手里抢走了它,还拿着它号令苏氏旧部。”
“你母亲的血书呢?” 江谢爱追问,声音有些发紧,“李将军说,你母亲死前递过血书,提到了苏明远,那血书在哪里?”
杨晨铭的身体顿了顿,他转过身,眼底是江谢爱从未见过的疲惫:“血书被先帝藏了起来,我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母亲死前,曾对我说,若有一天我遇到江家后人,一定要护着她,还说…… 江家与杨家,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关乎皇室。”
“什么秘密?” 江谢爱站起来,心跳得飞快。
杨晨铭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我不知道。母亲没来得及说,就被赐死了。”
“你在撒谎。” 江谢爱盯着他的背影,声音发颤,“你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对不对?你隐瞒我,是不是因为这个秘密很危险,你不想让我卷入?”
杨晨铭转过身,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 —— 有无奈,有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隐忍。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又缩了回去:“阿爱,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怕…… 我怕你知道了,会像我母亲一样,陷入危险。”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查旧案吗?” 江谢爱攥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冰凉,还在微微发抖,“你以为你一个人扛着,就是对我好吗?前世我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死得不明不白,这一世,我想和你一起面对,不管有多危险。”
杨晨铭看着她的眼睛,眼尾的痣在烛火下泛着红,像极了前世她死前的模样。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沉默了很久,才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写着 “桃花坞藏江家秘辛,苏氏旧部在此,慎入”。
“这是母亲血书的残片。” 杨晨铭的声音很低,“桃花坞离京城不远,是苏氏旧部的老巢,苏明远现在很可能就在那里。我本来想先查清那里的情况,再告诉你,可……”
“我们明天就去桃花坞。” 江谢爱打断他,眼神坚定。
杨晨铭却摇了摇头,他握住她的手,将那枚青铜印放在她掌心:“你先拿着这枚印,它能号令部分苏氏旧部,若遇到危险,或许能救你。桃花坞我先去,等安全了,我再带你去。”
江谢爱攥着青铜印,印身冰凉,却能感受到杨晨铭残留的体温。她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心里忽然软了 —— 他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太怕失去她。她点了点头,将青铜印放进怀里,贴在绣帕和平安符旁边:“好,我等你回来。但你要答应我,每天都要让暗卫传信给我,让我知道你平安。”
杨晨铭笑着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指尖沾着她发间的香气,那是她常用的桃花香膏,和母亲当年用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母亲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晨铭,要找一个像江家小姐那样,眼里有光的姑娘,好好活下去。”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身影,叠在桌案的手札上。窗外的风声渐渐小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霜。江谢爱靠在杨晨铭的肩上,手里攥着那枚青铜印,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预感 —— 桃花坞的秘辛,或许不仅关乎江家与杨家的旧案,还关乎杨晨铭的身世,而那个秘密,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沉重。
杨晨铭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安。他没告诉江谢爱,母亲的血书残片上,还有半句话 ——“晨铭身世,切勿告知他人,皇室容不下杨家”。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会给江谢爱带来多大的危险,他只知道,他必须先查清一切,才能让她安全地留在自己身边。
夜渐渐深了,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上,像一幅定格的画。他们都知道,这场关于旧案的调查,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更多的危险与谜团,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