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雪似是没了尽头,铅灰色的云压得极低,把营帐顶的帆布压出沉沉的弧度。杨晨铭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封刚从敌军俘虏身上搜出的信,信纸粗糙,墨迹却透着几分刻意的工整,末尾落着 “太傅” 二字 —— 那字迹他认得,是前朝太傅苏景渊的手笔,一笔一划都带着旧时文人的酸腐,却藏着淬毒的锋芒。
“相爷,这信……” 副将赵武站在一旁,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太傅明摆着是要诱您去黑风峡谷,那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窄路能进出,是个死局啊!”
杨晨铭没说话,只是把信纸翻过来,目光落在信中 “若敢来战,便让你见一见西域的‘好东西’” 这句话上。他想起昨日缴获的那把西域弯刀,弯月似的刀刃上还留着干涸的血渍,刀柄上的缠绳是波斯样式,绝非中原所有。太傅怎么会和西域扯上关系?难道这背后还有更大的牵扯?
“相爷,要不我们别去了?” 赵武见他沉默,又劝道,“李将军已经派人去查黑风峡谷的地形了,听说里面还藏着敌军的伏兵,我们要是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晨铭终于抬眼,指尖在信纸上轻轻敲了敲:“他就是算准了我们不敢去,才敢这么写。” 他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帐帘一角,风雪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鬓边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太傅手里的兵力本就不如我们,若不是靠地形和这些‘西域好东西’,他早就撑不住了。他要诱我去,无非是想速战速决,我们偏要顺着他的意,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可……” 赵武还想再说,却被杨晨铭打断。
“你去告诉李将军,” 杨晨铭的声音裹在风雪里,多了几分冷硬,“让他今夜带三万轻骑,绕到黑风峡谷的后山,等我这边信号一响,就从后山冲下来,断了敌军的退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让士兵们多带些火箭,尤其是对付骑兵的那种 —— 我怀疑太傅手里,不止有西域弯刀。”
赵武心里一凛,想起那把透着寒气的弯刀,立刻应声:“末将这就去办!”
帐帘落下,风雪被挡在外面,帐内的烛火却还是晃了晃。杨晨铭走回案前,从怀里掏出江谢爱的信,指尖摩挲着信纸边缘 —— 那信纸被他反复叠过,边角已经有些发毛,上面 “别让我担心” 五个字,像是带着她指尖的温度,熨得他心口发暖。
他想起商盟弟子说的,她为了调运物资熬了几个通宵,想起她软禁王侍郎时的果决,又想起她特意叮嘱要留意西域武器…… 她在京城,隔着千山万水,却把西北的危险都想到了。他忽然有些后悔,临走前该多留些人手在她身边的,万一京城再出什么事,他远在西北,根本来不及赶回去。
“阿爱,再等等我。” 他对着信纸轻声说,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等我解决了太傅,就带你去江南看桃花,再也不分开。”
烛火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映在帐壁上,孤孤单单的,却又透着几分坚定。
与此同时,京城的江府书房里,烛火也还亮着。江谢爱坐在案前,手里捏着暗卫刚送来的密报,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 密报上说,杨晨铭收到了太傅的诱敌信,已经决定明日率军去黑风峡谷。
“黑风峡谷……” 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曾在父亲的兵书里见过这个地方,那是西北有名的绝地,一旦被围,除非有援军从后山突袭,否则根本无法突围。杨晨铭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要去,他一定是有计划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 万一计划出了差错呢?万一太傅还有其他埋伏呢?
“姑娘,陛下派人来了,说请您即刻入宫。” 侍女青禾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江谢爱深吸一口气,把密报叠好放进袖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知道了,我这就去。”
皇宫的夜比江府更静,只有宫道两旁的宫灯在风里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新帝的寝殿里,小皇帝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见她进来,立刻起身:“江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刚收到西北的消息,叔父他…… 他要去黑风峡谷?”
“陛下都知道了?” 江谢爱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眼里的慌乱,心里一软。
“嗯,暗卫刚报上来的。” 小皇帝拉着她的手,指尖有些凉,“江姐姐,叔父会不会有危险啊?我们派禁军去支援好不好?我把宫里所有的禁军都派去!”
江谢爱蹲下身,与他平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陛下别慌,杨叔父不是鲁莽的人,他既然决定去,一定是有计划的。” 她顿了顿,想起密报里没提援军的事,心里却忽然有了个念头 —— 杨晨铭会不会让李将军从后山突袭?李将军是父亲的旧部,对西北的地形熟悉,若是他去,胜算会大很多。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放心不下。她想起前世,杨晨铭就是在西北的战场上中了埋伏,最后……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口发紧。
“江姐姐,你怎么了?” 小皇帝见她脸色发白,担忧地问。
“我没事。” 江谢爱勉强笑了笑,站起身,“陛下,我想亲自去一趟西北。”
“什么?” 小皇帝愣住了,“江姐姐,你要去西北?那里那么危险,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 江谢爱语气坚定,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杨叔父在前线打仗,我在京城,就算派再多禁军,也不如我亲自去 —— 我能调动商盟的资源,能更快地给前线送粮草和药材,也能帮他盯着那些暗处的敌人。” 她想起王侍郎袖口的 “苏” 字玉佩,想起那把西域弯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而且,我总觉得,太傅背后还有其他势力,我得去看看。”
“可是……” 小皇帝还想劝阻,却被江谢爱打断。
“陛下,” 她看着小皇帝,眼里带着几分恳求,“京城有商盟的人盯着,还有您信任的大臣,不会出问题的。您只要好好待在宫里,等我们回来就好。”
小皇帝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眼里却泛起了水光:“那江姐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叔父。你们…… 一定要回来。”
“嗯,我们一定回来。” 江谢爱轻轻抱了抱他,转身走向门口。
回到江府,江谢爱立刻召集了商盟的核心弟子,把京城的事务托付给最信任的长老:“我走之后,若是有苏氏旧人异动,立刻调动商盟的人手压制,若是解决不了,就去找禁军统领,给他看这个。” 她从袖中掏出半块虎符,放在长老手里,“还有,一定要保证粮草的供应,不能让前线断了补给。”
“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长老接过虎符,郑重地说。
安排好一切,江谢爱回到卧房,开始收拾行装。她没带太多衣物,只装了几件便于行动的短褂,又把杨晨铭给她的暖玉贴身戴好,再把那封写着 “别让我担心” 的信放进衣袋里 —— 那信纸已经被她摸得温热,像是他就在身边。
青禾站在一旁,看着她收拾,眼眶红红的:“姑娘,您真的要去吗?要不…… 让属下替您去?”
“傻丫头,” 江谢爱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我不去,心里不安。再说,我答应过你家相爷,要等他一起去江南看桃花的,我得去看着他,别让他忘了约定。”
她说得轻松,可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青禾知道劝不动她,只能低下头,帮她把行李包好。
天快亮的时候,江谢爱悄悄出了城。城门守将见是她,又看了她手里的虎符,立刻放行。她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 宫城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小皇帝此刻应该还在睡梦里吧。她轻轻攥了攥缰绳,心里默念:“陛下,等我回来。杨晨铭,等我。”
马蹄声踏破晨雾,朝着西北的方向疾驰而去。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京城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悄悄出了城,马车里坐着一个穿着西域服饰的人,手里拿着一封密信,信上写着 “江谢爱已离京,速告太傅”。
晨雾越来越浓,把马车的影子吞没在路的尽头,只留下一串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埋下一个隐秘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