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在妖界边缘那处废弃洞府里翻箱倒柜,终于在一堆破旧杂物底下,摸出件不知哪个落魄修士遗留的青蓝色法袍。
袍子宽大得离谱,套在他身上,下摆能直接拖到地面,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拽着,领口绣着的星纹早已模糊不清,却歪打正着,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仙韵,倒真有那么点陆云许的气派。
他咬着牙,憋得脸都涨红了,才勉强催动体内仅有的那点微薄幻术——
灰扑扑的绒毛被硬生生压进皮肤里,身形也被拉长了些许,不再是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脸上原本涂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蓝矿石印记,被幻术轻轻润色后,变得均匀透亮,乍一看去,竟真有几分“蓝眸”的神韵,就是那幻术不太稳定,偶尔会闪过一丝灰毛的虚影。
他拽着拖到地面的法袍下摆,生怕踩到绊倒自己,肩上扛着那根磨得参差不齐的“斩天道剑”——
说白了还是根荆棘枝,只不过用幻术遮去了上面的尖刺,看着勉强像那么回事。
阿灰学着记忆里妖怪们描述的样子,尽量把腰板挺直,大摇大摆地踏上了前往天道宫的路。
可刚走没半日,一阵刺鼻的焦糊味就飘了过来,紧接着便是哭喊声。
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前方一个小村庄遭了劫,茅草屋烧得焦黑,冒着袅袅黑烟,村民们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看到阿灰这一身“标志性”的青蓝色法袍和“蓝眸”,村民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哭喊着围了上来:
“陆仙师!求求您救救我们!”
阿灰心里“咯噔”一下,魂都快吓飞了,本能地就想转身跑路——
他自己都是个连凝气都费劲的废柴,哪能对付得了凶神恶煞的山贼?
可看着村民们布满泪痕的脸,听着他们绝望的哭喊声,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这三百年里的日子:
被其他妖怪推搡着抢食,被拾荒老妖怪当众嘲笑“废柴”,连躲在岩缝里都不安生。
一股莫名的火气顺着喉咙涌上来,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他硬着头皮,把肩上的荆棘枝往地上一戳,“咚”的一声闷响,结结巴巴地喊:
“你、你们这些山贼,快、快滚!别、别在这撒野!”
山贼们本就没把这个穿不合身法袍的“修士”放在眼里,一个个吊儿郎当地围上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可不知是阿灰身上那不太稳定的幻术误打误撞,领口星纹闪过一丝微光,还是这群山贼运气背到了家,领头的山贼刚拔出刀要动手,脚下一滑,竟被自己的刀绊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后面两个山贼没来得及反应,撞在一起,疼得龇牙咧嘴;
更巧的是,不远处山坡上突然滚落几块巨石,正好砸在山贼们身后,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这群山贼本就是些乌合之众,见状以为是“陆仙师”动了手,屁滚尿流地溃逃了。
村民们喜极而泣,纷纷跪地道谢,阿灰却愣在原地,眨巴着涂得蓝蓝的眼睛,摸着下巴嘀咕:
“原来我运气这么好?这都能唬住他们?”
又走了几日,路过一片茂密的山林时,阿灰突然听到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透着股可怜劲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开草叶凑了过去,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幼年灵兽被猎人的铁夹夹住了腿,鲜血顺着皮毛渗出来,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浑身都在发抖。
见他过来,灵兽不仅没躲开,反而可怜巴巴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哼唧声。
阿灰本想装作没看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得去天道宫“封天”呢,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可灵兽那无辜又依赖的眼神,让他瞬间想起自己某次修炼走火入魔被天雷劈中,躺在草丛里动弹不得,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的模样。
他重重叹了口气,心还是软了下来。
阿灰笨拙地催动幻术,试图模糊铁夹的机关,可他的幻术时灵时不灵,试了好几次才让铁夹的弹簧松了些。
他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憋得满脸通红,才硬生生把铁夹掰开,手指都被夹得生疼。
灵兽得救后,欢快地摇了摇尾巴,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心,那触感暖暖的,带着灵兽独有的气息。
紧接着,它从嘴里吐出一块泛着柔和微光的星辉石,放在阿灰手心,然后“嗖”地一下窜进树林不见了。
阿灰捏着那块星辉石,只觉得掌心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顺着手臂蔓延开来,体内那点时灵时不灵的灵力,居然变得顺畅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滞涩。
快到天道宫外围时,阿灰又撞上了一场对峙:
一群拿着锄头、扁担的村民,正围着几只皮毛斑斓的妖怪,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能滴出水来。
村民们怒气冲冲地喊道:
“就是你们这些妖怪偷了我们的粮食!今天非要讨个说法!”
妖怪们急得连连摆手,嘴里喊着:
“不是我们!我们根本没碰你们的粮食!”。
却没人相信它们。阿灰本想悄悄绕道走,可刚转身就听到村民们看到他后,兴奋地喊:
“陆仙师来了!陆仙师为我们做主!”。
他心里一紧,又想起自己假扮的是“正义的陆云许”,要是就这么溜了,岂不是当场露馅?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到中间,结结巴巴地调解,一会儿劝村民冷静点,一会儿问妖怪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说着,阿灰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人群后面,一个穿黑袍的修士正偷偷掐诀,指尖泛着诡异的黑气,地上的粮食袋子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妖怪那边拽。
“是你在搞鬼!”
阿灰想都没想,指着黑袍修士大喊一声,下意识地催动掌心星辉石的力量。
一道微弱却异常精准的光刃射了过去,正好打在黑袍修士的法诀上,打断了他的施法。
黑袍修士的阴谋败露,脸色一沉,狠狠瞪了阿灰一眼,骂了句“多管闲事”,便化作一道黑烟遁走了。
村民和妖怪这才弄清,原来是邪修在中间挑拨离间,纷纷围上来向阿灰道谢。
一路走下来,阿灰这“被迫行善”的事迹,竟在天道宫外围传得越来越广。
有人说“陆仙师”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还亲自帮村民打跑了山贼;
有人说“陆仙师”心怀慈悲,连受伤的灵兽都不忍心不管;
还有人说“陆仙师”明辨是非,帮妖怪洗清了冤屈,化解了人和妖之间的恩怨。
越来越多的人传颂着“陆云许”的美名,甚至有妖怪和凡人专门在路边等候,只为给“陆仙师”送点干粮、道声感谢。
阿灰穿着宽大的法袍,扛着那根依旧歪歪扭扭的荆棘枝,心里既慌张又有点窃喜——
他活了三百年,从来没被这么多人需要过、称赞过,这种感觉陌生又奇妙,比偷偷捡到好吃的还要让他开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星辉石,脚步不自觉地更坚定了些,只是心里依旧打鼓:
要是真正的陆云许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会不会被他一巴掌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