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宫悬浮在云端之上,玄玉宫墙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淬了冰的铁,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檐角的星纹在暮色里闪着幽光,那股自上而下的威压压得人胸口发闷,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阿灰缩在宫门前的巨石后,宽大的法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硌得他小腿发疼。
手心全是冷汗,黏腻地攥着那根荆棘枝“长剑”,指节都泛了白——
他一路磕磕绊绊,总算到了目的地,可预想中“封天”的盛大场面连影子都没有,反而有一股阴冷的妖气混着诡异的灵力,顺着风飘过来,钻进鼻子里,让人浑身发毛。
他咬着牙,指尖死死抠着巨石粗糙的表面,只敢露出半只涂着蓝矿石的眼睛,悄悄探出头去。
这一眼,吓得他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瞳孔骤缩成了一条缝:
数十名黑袍邪修正鬼鬼祟祟地猫在宫门外的石柱后、沟壑里,一个个面色阴鸷,手中掐着奇形怪状的法诀,指尖泛着黑气;
地面上刻满了暗紫色的阵纹,像活蛇似的缠在一起,组成一个巨大的困杀阵,阵眼处嵌着好几块泛着绿光的晶石,那光芒绿得发瘆,一看就淬了剧毒。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是在埋伏真正的陆云许。
“完了完了,怎么还带埋伏的?”
阿灰心里“咯噔”一下,魂都快飞了,本能地就想往后缩,屁股往后挪了挪,差点蹭掉一块石头。
他只是个假扮陆云许的废柴小妖,连凝气成刃都练不明白,别说对抗这些气息浑厚的邪修,能不能从这儿跑掉都难说。
三百年被欺负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上次被红毛妖抢掉最后一块妖果,他追了三条沟,只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练御风术摔在石崖上,浑身是伤,躲在岩缝里舔伤口的滋味还在舌尖发苦;
拾荒老蝙蝠妖嘲笑他“连凝气都不会,不如死了算了”的声音,像针似的扎进耳朵里。
他的腿肚子都在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溜吧,趁他们还没发现,赶紧跑回边缘妖界,再也不瞎折腾了,安安稳稳躲在岩缝里捡虫子吃也比在这儿送命强!”
可刚转过身,那些画面又冒了出来:
小村庄里村民们布满泪痕的脸,抱着他的腿哭喊“求您救救我们”的绝望;
山林里幼年灵兽被铁夹夹住,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蹭他裤腿时的委屈呜咽;
人与妖和解时,村民和妖怪手拉手笑起来的模样,那么干净,那么真诚。
如果自己就这么跑了,真正的陆云许来了,会不会掉进这个阴毒的陷阱里?
那些等着他“封天”、盼着他带来安宁的人,会不会彻底失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个假货!他陆云许是大人物,就算掉进来也能自己解决,轮不到我一个废柴操心!”
可心里却像被荆棘枝扎了一下,隐隐作痛,怎么都压不下去。
“谁在那里?”
一道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冰锥刮过石头,刺耳得很。
阿灰吓得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停了。
下一秒,两只粗糙的手就揪着他的法袍后领,把他像拎小鸡似的拽了出来,狠狠推到地上。
他摔得眼前发黑,刚想爬起来,就对上一双满是戾气的眼睛——
一个面色阴鸷的黑袍人站在他面前,应该是这些邪修的头领。
头领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目光像钩子似的刮过他的“蓝眸”,又落在那根歪歪扭扭的荆棘枝上,突然嗤笑一声:
“有意思,居然是‘陆仙师’提前到了?不过看你这灵力波动,虚浮得像泡沫,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假货。”
阿灰吓得魂都快没了,趴在地上,蓝矿石涂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手心的星辉石都快被他攥碎了,只等着被灭口。
可头领却蹲下身,指尖泛着幽光,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语气带着诱惑:
“别怕,本头领给你个机会。帮我们埋伏陆云许,等我们杀了他,本头领就赐你无尽的灵力,让你再也不用做人人嘲笑的废柴,怎么样?”
“无尽的灵力?”
这五个字像惊雷似的炸在阿灰耳边,三百年的渴望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亮起不该有的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起自己练了一百年“凝气成刃”,只练出半寸钝爪的憋屈;
想起被其他妖怪推搡着,抢掉手里最后一块食物的狼狈;
想起学着御风飞行,却每次都摔得鼻青脸肿,爪子崴了好几次的痛苦——
如果有了无尽的灵力,他就能凝聚出半尺长的利刃,能在天上飞个痛快,能让所有嘲笑他的人都跪地求饶,能让那些欺负他的妖怪都敬畏他!
他的爪子不自觉地握紧,指甲都嵌进了掌心,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差点就要点头答应。
可就在这时,那些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村民们欢呼着给他递干粮,麦饼还带着余温;
灵兽得救后,舔他手心时那软乎乎的触感;
村民和妖怪握手言和时,眼里的感激是那么真。
那些被他“被迫”帮助过的人,把他当成真正的英雄,那份信任和尊敬,是他活了三百年从未感受过的。
他假扮的是正义的陆云许,享受了别人的信任,现在却要帮邪修害真正的陆云许?
害那个能给天下带来安宁的人?
“我……我……”
阿灰的声音发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挣扎,一边是梦寐以求的力量,是摆脱“废柴”身份的希望,一边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像块石头压着他。
他看着邪修头领眼中的贪婪,看着地面上阴毒的阵纹,看着那些泛着毒光的晶石,又想起自己一路上虽然笨拙,却第一次被人需要、被人感谢的滋味——
那是比灵力更让他安心,更让他觉得自己“有用”的东西。
他猛地闭上眼睛,像是做了天大的决定,咬牙喊道:
“我做不到!”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颤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能感觉到邪修头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那些围上来的邪修,眼神里满是杀意。
可他心里那股纠结的滋味却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笨拙的坦然。
他虽然还是那个连法术都时灵时不灵的小妖怪,虽然还是会怕得发抖,可有些事,他真的做不到。
阿灰攥紧手心的星辉石,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法术不精,硬拼肯定不是对手,只能靠笨办法。
他趁着邪修们还没反应过来,猛地猫着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挪,借着巨石的遮挡,悄悄摸到邪修布置的困杀阵边缘。
他扛起那根伪装成斩天道剑的荆棘枝,双手死死攥着,因为紧张,胳膊都在发抖,荆棘枝好几次从手里滑出去,手心的汗把树枝柄都浸湿了。
可偏偏在这时,手心的星辉石突然发烫,一道温和却坚韧的力量顺着指尖流进荆棘枝,原本软塌塌的树枝竟瞬间有了韧性。
阿灰对准阵眼处的一块毒晶石,闭着眼睛狠狠戳了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毒晶石应声裂开一道细纹,绿色的毒光瞬间黯淡下去,阵眼一乱,整个困杀阵的光芒都跟着忽明忽暗,阵纹里的黑气像潮水似的退去不少。
“谁在破坏阵法!”
邪修们瞬间察觉不对,怒吼着朝他围了过来。
阿灰心里一慌,转身就跑,故意把宽大的法袍往身后一甩,让袍子猎猎作响,吸引邪修的注意力,朝着远离天道宫正门的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喊:
“傻蛋们!爷爷在这儿呢!有本事来追啊!”
邪修头领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怒吼声震得周围的石子都滚了下来:
“追!给本头领宰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