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军第三军团临时指挥部
指挥部内气氛严肃。郭松龄站在巨大却标注简略的作战地图前,正在向麾下各级军官部署任务。军团长张学良这个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却不在场,但台下坐着的军官,经过几轮“整军经武”的洗礼,大多已是奉天讲武堂出身,其中不少更是郭松龄亲自教导过的学生或旧部,对他的命令绝对服从。
前排居中,赫然站立着他一期五班的得意门生,如今担任主攻团长的储世新,眼神坚定,身姿挺拔。
郭松龄声音沉稳:“热河、朝阳方向,李景林、张宗昌的部队,还有吴俊升的两个骑兵军,已经正式打响!”
他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标着山海关的区域,“我们这里,作为对直作战的主战场,晚打一点反而有利!如果朝阳、热河方向能够先行吸引、调动甚至牵制住直军主力,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那么我部于明日凌晨发起雷霆一击,必将事半功倍!”
“报告!”徐承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快步走了进来。
郭松龄抬眼看他,直接问道:“张军团长呢?”
徐承业如实转告:“军团长在一军团那边……他说,他晚一点回来。”
郭松龄眉头立刻皱起,追问道:“我要的地图呢?带回来了吗?”
徐承业略有犹豫,组织着语言:“一军团的地图……”
没等他说完,郭松龄就冷哼一声,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愤懑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他们不能给!姜登选、韩麟春那两个家伙,巴不得看我们抓瞎!”
徐承业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一下一军团的地图同样老旧不堪,并非刻意刁难,但看到郭松龄那笃定而愤怒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澄清事实也无法平息郭副军长的怒火,反而可能被视为替对方开脱,只会吃力不讨好,且于事无补,于是这个向来圆滑的副官选择了沉默,低下了头。
而这副姿态在郭松龄看来,无异于默认。他勃然大怒,声音陡然拔高,厉声斥责:“那两个王八蛋!是不是又拉住张军团长喝酒了?!大战在即,身为高级将领,不思军务,就知道拉帮结派,吃喝玩乐!简直是混账!”
徐承业把头埋得更低,不敢答话,算是无声的确认。更重要的是他也清楚自家教官和他们留日士官派的矛盾,不敢引火烧身!
郭松龄看着这个既是张学良副官,也曾是自己学生的徐承业,心中有火却也不好过分发作,只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压下怒火,走到心腹爱将储世新面前,语气沉重地嘱咐道:“地形地物不清,地图粗陋,这将给你先头团的抢关夺隘带来极大的困难和变数,我们原本设想的奇兵突袭、迂回穿插,恐怕难以实现。”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声音斩钉截铁:
“但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山海关正面,必须按时打响!这是死命令,也是大帅要求我们必须执行的战略!就算是用人命填,也要给我在九门口撕开一道口子!”
山海关正面战场
黎明前的黑暗被炮火撕裂,奉军的总攻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炮击过后,凄厉的冲锋号响彻山谷。储世新挥舞着长枪,身先士卒,怒吼着:“弟兄们!冲啊!拿下九门口!”
黑压压的奉军士兵如同潮水般从战壕中跃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嘶吼着向那道雄关险隘发起了决死冲锋。
然而,直军显然早有准备。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隐藏在坚固工事和岩体后的直军马克沁重机枪开火了!一道道炽热的火鞭无情地扫过冲锋的队列,子弹钻入肉体的闷响、士兵临死前的惨叫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山坡上的砂石泥土。后续的士兵被迫匍匐在地,借助弹坑和偶尔凸起的岩石艰难前进,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枪林弹雨,炮火纷飞!直军的山炮、野炮也开始还击,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落入奉军的冲锋队形和后方支援阵地,炸起一团团混合着泥土和残肢的火球。硝烟弥漫,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战场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储世新窝在一个临时堆砌的沙包工事后面,子弹“啾啾”地从头顶飞过,打得沙土飞溅。他回头,看到三名士兵冒着弹雨,艰难地扛着一门沉重的迫击炮和几发炮弹匍匐了过来。
“快!架在这里!”储世新指着前方一个略微凸起的小土包。
炮手们迅速架好迫击炮,测算着远处那个不断喷吐火舌的机枪火力点。
储世新紧紧盯着目标,声音嘶哑地指挥:“目标,左前方岩体机枪巢!一发,准备——放!”
“嗵!”炮弹飞出炮管。
“轰!”炮弹在岩体附近爆炸,碎石飞溅,但机枪巢只是被硝烟笼罩了片刻,火舌稍一停顿,又更加疯狂地扫射起来!只是原来的机枪手似乎被震晕或炸伤。
“二发,准备——放!”储世新顾不上观察,立刻下令发射第二发,也是仅剩的最后一发炮弹!
“嗵——轰!”
可惜,还是打歪了!炮弹在岩体侧下方爆炸,未能摧毁工事。另一名直军士兵立刻替补上来,操起机枪,火舌再次喷吐,压制得奉军抬不起头。
储世新一拳砸在沙包上,满脸的无奈与焦灼。迫击炮兵只带了两发宝贵的迫击炮弹,战机已然错失。然而,整个九门口全线都在猛攻,他这里一刻也不能停,停了就会成为整个进攻链条的薄弱环节!
看着身边不断倒下、伤亡惨重的弟兄,储世新眼睛血红,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取巧的可能了。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扯开领口,用尽全身力气呐喊道:
“兄弟们!没有退路了!跟老子冲啊!拿下九门口,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杀——!”
残存的奉军士兵被团长的决死气势所感染,纷纷从掩体后、弹坑中跃起,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迎着密集的弹雨,发起了又一波更加惨烈、近乎自杀式的冲锋……
不断有人中弹倒地,但后面的人依旧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山坡上,尸横遍野,鲜血汇聚成了暗红色的小溪,缓缓流淌。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