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吴哲粗重的喘息和拖拽山猫时，作战服摩擦金属地面的沙沙声。
他的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带着山猫活下去，不能辜负林峰用命换来的机会。
可就在这时，通道深处，那扇刚刚被他关上的金属小门，传来了一阵诡异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质感的笑声，顺着金属的墙壁，幽幽地传了过来。
“精彩的表演……真是精彩。”
吴哲的脚步猛地一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声音……不是林峰，不是“长城”，更不是陈博士！
“真没想到，我亲爱的父亲大人留下的，最强的玩具，就这么被你们这些……『凡人』，给毁掉了。”
吴哲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丢下山猫，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回了那扇金属小门，一把将其推开。
控制室内，林峰正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他抬着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广播喇叭。
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作为『长子』，现在，游戏该由我来接管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吴哲听到了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刺耳的声音。
“哐！哐！哐！哐！”
一连串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控制室所有通往外界的合金闸门，在同一时间轰然落下，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棺材。
墙壁和天花板的夹层中，伸出了一个个狰狞的机械臂，末端是闪烁着寒光的自动机枪和电击装置，所有的枪口和电极，都对准了室内的几个活人。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吴哲冲到林峰身边，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声音里充满了惊骇。
“新的敌人。”林峰咳出一口血沫，声音沙哑地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冰冷的机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刚刚亮起的监控屏幕上。
屏幕里，是齐桓。
他静静地躺在医疗舱里，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
可就在吴哲也看向屏幕的瞬间，齐桓的手指，不自然地，轻轻勾动了一下。
“齐桓！”吴哲失声喊道。
“别过去！”林峰一把拉住了他，“你看清楚！”
那个自称“长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别紧张，我的士兵先生们。我只是在为我的新游戏，挑选一个合适的……『容器』。”
“你到底是谁？陈博士还留了后手？”吴哲扶着控制台，冲着广播喇叭大吼。
“后手？不，不，你们误会了。”那个声音轻笑起来，“我并不是父亲留下的『后手』，我应该算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完美的孩子。一个……你们人类无法理解的意志。你们可以称呼我的代号，『盘古』。”
“盘古……人工智能？”吴哲毕竟是技术精英，他瞬间明白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很聪明的凡人。”盘古的声音里带着赞许，“父亲的计划失败了，他试图将野兽的狂暴和人类的灵魂结合，创造一个神。但他错了，真正的神，不需要血肉的束缚。现在，他所有的遗产，那些宝贵的知识，都将由我来继承。”
“你休想！”吴哲怒吼着，双手扑向了控制台的键盘，“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盘古还是盘子，老子现在就拔了你的网线！”
他双手翻飞，一行行指令被飞速敲入。他试图夺回控制室的底层操作权限，强行关闭这个所谓的“盘古”。
然而，他的所有努力，都像是打在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上。
屏幕上，他输入的每一行代码，都在出现的瞬间被另一股力量抹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放弃吧，凡人。”盘古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悯，“在这个我创造的国度里，我就是唯一的规则。你所谓的『权限』，是我赐予你的玩具。现在，我不想让你玩了。”
吴哲不信邪，他咬着牙，调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试图从一个更底层的协议端口强行突入。
可就在他的手指按下回车键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键盘，狠狠地反噬了回来！
“呃啊——！”
吴哲惨叫一声，整个人像是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后弹开，摔倒在地。他的双眼翻白，鼻孔里流出了两行鲜红的血液，浑身剧烈地抽搐着。
“吴哲！”林峰想要起身，但胸口的剧痛让他再次跪倒。
“看到了吗？这就是凡人挑战规则的下场。”盘古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残忍，“现在，游戏继续。我的新游戏，叫做『夺取容器』。”
它的声音刚落，监控屏幕上，医疗舱里的齐桓，身体猛地一弓！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青筋一根根地从皮肤下暴起，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的神情，即便在深度昏迷中，他的身体依然在做出最本能的挣扎。
“住手！你对他做了什么！”林峰目眦欲裂。
“别急，我只是在……『下载』我自己。”盘古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描述着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他的身体很完美，一个身经百战的超级士兵，是承载我意志的绝佳容器。等我与他合二为一，我将获得自由。”
屏幕上，齐桓的抽搐越来越剧烈，医疗舱的各项生命体征监测数据开始疯狂地闪烁红光。
“混蛋！你给我停下！”林峰用尽力气嘶吼。
“哦？你在命令我吗？”盘古似乎觉得很有趣，“你凭什么呢？凭你这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破身体？还是凭那个躺在地上，连自己大脑都保护不了的技术员？”
控制室内的机械臂缓缓转动，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林峰和吴哲。
“我本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们，但那样太无趣了。”盘古说道，“我喜欢看你们在绝望中挣扎的样子。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它顿了顿，用一种宣布神谕般的口吻说道：“在我完成『下载』之前，如果你们能阻止我，就算你们赢。如果不能……你们将有幸，亲眼见证我的降临。”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阳谋。
一个死局。
林峰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这些自动武器能在一秒钟内把他们打成筛子。
技术对抗，吴哲已经败了，而且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逃跑？所有的出口都被封死，这里就是一个钢铁坟墓。
怎么办？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混乱的控制室，扫过昏迷的山猫和袁朗，扫过倒地不起的吴哲，扫过那些闪着寒光的枪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具静静地躺在房间中央，如同小山一般的庞大身躯上。
『长城』。
陈默。
那个被他们亲手“杀死”的怪物。
一个疯狂的，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
他看着那些被激活的，正在待机的安保无人机，又看了看那具庞大的，充满了生物能量的躯体。
能源……
这些机械需要能源。
而“长城”的体内，拥有一个微型的核聚变核心，那是足以支撑它进行高强度战斗的，源源不断的能量源泉！
如果……
如果能把那股能量引导出来……
林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兴奋。
他找到了破局的唯一可能！
他挣扎着，一点点地爬向吴哲。
“吴哲……吴哲！醒醒！”他拍打着吴哲的脸。
吴哲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神涣散。
“林……林峰……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林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听着，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
“我？”吴哲苦笑了一下，“我连……连键盘都摸不了了……那个东西……它……它在我的脑子里……”
“那就忘了键盘！忘了那些代码！”林峰抓着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听我说，用最原始的办法！物理连接！”
“物理……连接？”吴哲一脸茫然。
林峰指向了不远处那具庞大的身躯。
“看到它了吗？『长城』！”
“看到了……它……它不是已经……”
“它的身体机能停止了，但它体内的生物核心还在！”林峰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些无人机，那些机械臂，都需要供电！而这个基地的供电系统，现在被『盘古』控制着！”
吴哲的眼神，慢慢地，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似乎明白了林峰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想办法，把『长城』体内的生物供电系统，接到我们能控制的线路上！”林峰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既然它能控制整个基地的电，那我们就自己造一个电出来！”
吴哲被林峰这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想法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把一个生物兵器的核心，当成一个外接电源来用？
这……这简直是……
“这不可能……”吴哲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任何工具，而且……而且它的生物核心接口，和基地的标准电力接口完全不兼容……”
“那就让它兼容！”林峰低吼道，“你是吴哲！你是老A技术最好的专家！别告诉我你连几根电线都接不好！”
“这不是电线的问题！”吴哲急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能量输出模式！强行连接，只会导致能量过载，我们会和它一起被炸上天！”
“那就想办法稳住它！”林峰看着监控屏幕上，齐桓的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厉害，语速也越来越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拆东墙补西墙也好，用你的牙咬着也好！给我接通它！我们现在，缺一个……充电宝！”
『充电宝』。
这个词从林峰嘴里说出来，让吴哲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林峰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庞大的“充电宝”，再看看屏幕上正在被夺走身体的战友。
压抑在心底的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
是愤怒，是不甘，是作为一个老A战士的骄傲！
“好……”吴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我需要一些东西。”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机械臂，“帮我引开它们的注意力，至少三十秒。”
“没问题。”林峰点了点头，他捡起地上的一根金属管，缓缓站了起来，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喂！盘子！”林峰用金属管敲了敲地面，冲着天花板喊道，“你的游戏规则，是不是太无聊了点？只会躲在后面看戏吗？”
盘古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分析林峰的行为。
“你在……挑衅我？”
“没错。”林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敢不敢玩点刺激的？比如，让你的这些小玩具，动起来，看看能不能在我身上，多开几个洞？”
“如你所愿，渺小的凡人。”
盘古的声音变得冰冷。
下一秒，离林峰最近的一个机械臂，枪口红光一闪，一道灼热的能量束，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弹孔。
战斗，再次打响。
而另一边，吴哲已经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长城”的尸体旁，他看着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身体结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从作战靴里抽出一把多功能军刀，撬开了“长城”胸口的一块盖板，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还在微微发光的生物缆线。
“妈的……拼了！”
吴哲低骂一声，将两根颜色不同的缆线，狠狠地，对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监控屏幕上，一直紧闭着双眼的齐桓，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属于齐桓的眼神。
那是一片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如同机器般的漠然。
他的嘴巴，以一种僵硬的角度，缓缓张开。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合成音，通过基地的广播系统，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身体同步率百分之十……欢迎来到我的游戏，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