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把邯郸城的青砖染成淡金，南门外的官道就扬起了一阵不算喧嚣的尘土。项尘勒着缰绳，胯下乌骓马的鬃毛还沾着晨露，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队伍——三十名护秦会成员穿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刀斜斜压着衣摆，步伐稳得像钉在地上；十余名墨家弟子则围着三辆古怪的车子，这些车没有马拉，车厢两侧嵌着青铜铸就的齿轮，车头前探出半尺长的玄铁撞角，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滕风，再检查一遍机关弩的机括。”项尘的声音不高，却稳稳盖过了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他指尖摩挲着马鞍上的纹路，目光扫过官道尽头的林带——昨日在赵府议事时，他就料到赵穆不会轻易让他们去长平，只是没想着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滕风正蹲在一辆机关车旁，听见这话便拍了拍身旁墨家弟子的肩膀：“阿石，把弩箭槽拉开我看看。”那名叫阿石的弟子应了声，双手扣住机关弩侧面的木扣，“咔嗒”一声，半尺宽的箭槽弹了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支铁簇弩箭，箭杆上还刻着墨家特有的“矩”字纹。“风哥你看，都上了油，机括也调过，百米内准头不会偏。”
项尘微微点头，刚要开口催队伍动身，乌骓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他心里一紧，抬眼望向林带——原本空荡荡的官道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影，黑沉沉的一片，正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停下！”项尘猛地勒紧缰绳，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护秦会的人瞬间停下脚步，手按在刀柄上；墨家弟子则迅速围到机关车两侧，阿石已经把机关弩架在了车辕上，弩口对准了来人的方向。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队人就走到了三十步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才看清那是清一色的黑甲，甲片打磨得发亮，连头盔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冷得像冰的眼睛。百人队伍站得笔直，手中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在晨光里闪着寒芒，竟排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方阵——前后五排，每排二十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连半只脚都插不进去。
“是赵穆的黑甲军！”滕风猛地站直身子，声音里带着咬牙的怒气。他曾在赵国军营里见过这支部队，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时组建的精锐，后来落到了赵穆手里，成了他私下调遣的死士，“这方阵是‘锁喉阵’，专门用来拦路阻敌，只要冲不垮第一排，后面的人根本别想过去！”
项尘眯起眼，手指轻轻敲着马鞍。黑甲军的方阵还在慢慢往前挪，每一步都踏得极齐，脚步声像闷雷似的滚过来，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他数了数对方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可看他们握枪的姿势——手腕稳得没一丝晃动，甲胄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显然是常年征战的老手，比护秦会这些多打街头巷战的弟兄要难对付得多。
“项兄，他们要逼过来了！”护秦会的一个汉子喊道，他叫李三，脸上还留着上次跟赵府护卫打斗时的伤疤，“要不我们冲上去拼了？三十对一百，未必输！”
“不行。”项尘立刻摇头，目光落在黑甲军的关节处——那些甲片在肩膀、膝盖的位置有缝隙，虽然不大，但足够弩箭穿过去了，“黑甲军的甲胄是玄铁混铜铸的，刀砍不动，枪刺不穿，硬拼只会白白送死。”他转头看向墨家弟子，“阿石，机关弩的射程能到多少？”
阿石正盯着黑甲军的方阵，闻言立刻回道：“回项先生，五十步内能穿透三层牛皮，要是射关节缝，三十步内必中！”
“好。”项尘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果决，“墨家弟子听令，架弩瞄准黑甲军的肩甲、膝甲缝隙，听我口令射击！护秦会的弟兄们守住机关车两侧，防止他们绕后！”
“是！”两边的人齐声应道，墨家弟子迅速调整机关弩的角度，二十支弩箭齐齐对准了黑甲军的方阵；护秦会的人则抽出佩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光，牢牢护住了机关车的侧翼。
黑甲军已经走到了二十步外，最前排的一个士兵忽然举起长枪，大喝一声：“杀！”百人方阵瞬间加快脚步，长枪向前平举，像一片刺向人的铁林，朝着队伍冲了过来。
“放箭！”项尘的声音陡然拔高。
“咻！咻！咻！”二十支弩箭几乎同时离弦，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直射向黑甲军的关节处。最前排的几个黑甲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噗”的一声闷响，弩箭穿透了肩甲的缝隙，扎进了肉里。一个士兵闷哼一声，手里的长枪“哐当”掉在地上，身体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的黑甲军也纷纷中箭。有的弩箭射穿了膝甲，士兵腿一软跪倒在地；有的射在了肘弯，整条胳膊都垂了下来。原本整齐的方阵瞬间乱了，惨叫声、甲片碰撞声混在一起，前排倒了十好几个人，露出了一个半人宽的缺口。
“好箭法！”滕风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喊了一声。
项尘却没松气，他盯着黑甲军的后方——剩下的士兵虽然乱了，但并没有退，反而有几个人弯腰去扶倒地的同伴，还有人举着长枪朝着机关弩的方向刺来，只是距离太远，根本够不着。
“不能等他们重新整队！”项尘翻身跳下马，快步走到最前面的一辆机关车旁，墨家弟子阿石正忙着给机关弩装箭，见他过来便问道：“项先生，要上车吗？”
“嗯。”项尘点点头，伸手抓住车厢两侧的木柄，“这车的操控杆在哪？”
阿石立刻指了指车厢里的两个铁柄：“左边是前进后退，右边是转向，往前推就走，力气要稳，别太快！”
项尘钻进车厢，坐下后双手握住铁柄，深吸一口气。他之前跟墨家弟子学过机关车的操控，只是没真正在战斗中用过。此刻车厢外传来黑甲军的呐喊声，他咬了咬牙，猛地将左边的铁柄往前推到底！
“轰隆隆——”机关车底部的齿轮瞬间转了起来，车轮在地上碾出两道深痕，整辆车像一头失控的巨兽，朝着黑甲军方阵的缺口冲了过去。玄铁撞角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项尘死死盯着前方，眼看就要撞上一个举枪的黑甲军——那士兵显然没料到这车子会自己动，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刚要举枪格挡，就被撞角狠狠撞在胸口。
“咔嚓”一声脆响，甲片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士兵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动静。机关车丝毫没停，继续往前冲，撞角又扫倒了两个试图堵缺口的黑甲军，硬生生把那个半人宽的缺口撞成了两丈宽的通道。
“冲啊！”滕风见状，立刻拔出佩刀，朝着护秦会的人喊道。三十个汉子跟着他，踩着黑甲军倒地的身体，顺着机关车撞开的通道冲了过去。墨家弟子则推着另外两辆机关车，跟在后面，机关弩时不时射出一支箭，逼退试图反扑的黑甲军。
项尘驾驶着机关车，在方阵里又冲了两步，才慢慢把铁柄往后拉。车轮减速的瞬间，他回头看了眼——黑甲军的方阵已经彻底散了，有的士兵还在地上挣扎，有的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里满是不甘。滕风正带着护秦会的人清理最后几个试图纠缠的黑甲军，刀光闪过，一个士兵的长枪被挑飞，紧接着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项兄，走了！”滕风解决完最后一个人，朝着机关车喊道。他脸上沾了点血，却笑得爽朗，“赵穆这老东西，想拦我们？还差得远！”
项尘点点头，重新推动铁柄，机关车缓缓向前。他从车厢里探出头，看了眼身后的队伍——护秦会的人虽然有些气喘，但没人受伤；墨家弟子也都好好的，正检查着机关弩的状况。官道上，黑甲军的尸体和散落的长枪躺在地上，晨光洒在上面，竟有种说不出的惨烈。
“阿石，清点一下弩箭。”项尘对着身后喊道。
阿石立刻应道：“项先生，刚才用了三十五支，还剩四十五支！机关车的撞角有点变形，不影响后续使用！”
“好。”项尘松了口气，目光重新投向长平的方向。官道延伸向远方，尽头隐在薄雾里，他知道这只是赵穆的第一道阻拦，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但他握了握手里的铁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管前面有多少黑甲军，多少陷阱，他都必须把护秦会的人带到长平，把被困的秦国人救出来。
滕风策马走到机关车旁，拍了拍车厢的木板：“项兄，你这一手开车破阵，真是绝了！刚才我还以为要打一场恶仗，没想到这么快就冲出来了。”
项尘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前方的路，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远处麦田的清香。机关车的车轮继续碾过官道，发出沉稳的声响，像在为他们的前行伴奏。护秦会的人跟在后面，脚步声渐渐又恢复了最初的整齐，墨家弟子的谈笑声也慢慢响了起来，刚才战斗的紧张感，似乎被这晨光和风声悄悄冲淡了些。
只是项尘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赵穆既然派出了黑甲军，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前面的路上，还有更多的埋伏在等着他们。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重新握紧操控杆，目光变得更加坚定——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他都要带着这支队伍，闯过所有难关，直达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