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亮着,那张图表上的曲线静静延伸到“now”,最后一笔标记是“她说‘你在,就稳’”。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了一下,想关掉页面,却又停住。
江逾白的文档没退出,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他刚刚修改过文件。我点开更新记录,发现他在图表下方加了一行新内容:
“当x=回声最久的走廊,f(x)收敛于真相。”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这不是数学题,是线索。
我合上电脑,起身时顺手把水杯往旁边推了推。刚才喝了一半的温水晃了晃,杯壁留下一道斜斜的水痕。我没多看,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教学楼西翼的旧走廊我知道。那地方空置多年,墙皮有些剥落,地面铺着老式灰瓷砖,脚步踩上去会有轻微的回音。学生偶尔去那里背书、演算,甚至写情话,久而久之,整面墙贴满了粉笔和马克笔写下的公式、符号、名字缩写。
我走得不快,但也没停。拐过三道弯,推开那扇半掩的铁门时,风从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墙上几张草稿纸边缘微微翻动。
我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字迹。
有三角函数推导,有物理模型简图,还有人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形,里面写着“Y=Z forever”。我视线一寸寸往下移,忽然注意到角落一行红色笔迹——
“设心动频率为f(x),当x=林溪时,f(x)→∞”
笔迹熟悉得让我呼吸一滞。
这是他写的。右倾十五度,等号两边留空刚好一指宽,是他一贯的习惯。
我走近几步,顺着这行公式向下看,发现有一道箭头从末尾引出,指向下方一块被擦干净的墙面。那里原本应该也有字,但现在只剩下空白。
箭头末端写着:“终极答案不在墙上,在你脚下三步。”
我低头,往前走了三步,鞋尖碰到了地砖接缝处的一点金属反光。蹲下身拨开缝隙里的灰尘,一把很小的铜钥匙露了出来,缠着半截泛黄的纸条。
“通往答案的门,只为你开过一次。”
我捏着钥匙站起来,掌心有点出汗。
旧资料室在走廊尽头,门框上方挂着块木牌,漆面裂了缝,“资料室”三个字只剩下一撇一捺还能辨认。锁孔锈得很深,我试了两次才把钥匙插进去,用力一拧。
“咔。”
抽屉弹开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我耳膜上。
里面只有一本笔记本,牛皮封面已经磨得起毛边,没有名字,只有右下角用铅笔写了编号“#07”。
我把它拿出来,翻开第一页。
“《非公开参考解答集》”
字迹是他独有的清峻风格,一笔一划都透着耐心。
再往后翻,我呼吸渐渐变浅。
每一页都是我的错题整理——高数期中考试第三大题积分区间错误,模电实验报告里信号增益计算偏差,就连大二那场因紧张答串页导致逻辑混乱的线性代数卷子,也都被重新拆解、标注、补全步骤。
他连我写错的草稿都收着。
翻到最后几页,纸张明显新了些,墨迹也更清晰。最新一页几乎空白,中央只有一行字:
“问题:如何让林溪相信我爱你?”
“答案:证明 f(林溪) = 我的余生。”
落款日期是七年前的五月二十日。
那天我记得。
我打碎了他的咖啡杯,在实验室门口结结巴巴说了三遍“对不起”,他蹲下来一片片捡碎片,最后说“没事”。
原来那天,他就已经开始写这个答案了。
我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页边缘。这本子太重了,像是装下了七年里所有我没看见的瞬间。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但知道是谁。
他站在我背后两步远的地方,没说话,也没靠近。
我终于转过身。
“为什么……要从那时候就开始记我?”声音有点抖,我自己都听出来了。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下,眼神很软。
“因为那天你摔了杯子,蹲在地上一句道歉说了三遍。”他顿了顿,“我就想,这么笨的女孩,以后谁来替她善后?”
我没吭声,眼眶却热了一下。
他往前走我盯着文档里那张图表,指尖停在屏幕最末端的坐标点上。
他说“林溪 = 唯一常量”,不是比喻,不是修辞,而是他七年来的运算规则。
我忽然想追上去,看看这个答案,是从哪一刻开始写下的。
关掉页面后,我抓起外套走出宿舍。夜风不冷,但吹得人清醒。教学楼西翼那面旧墙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空旷走廊,脚步声来回碰撞,墙上写满公式、涂鸦和不知真假的情话。那是学生自发形成的“解题角”,谁有难题就往上写,有人路过看懂了,顺手写下推导过程。
可我知道,江逾白不会随便把什么留在这儿。
但如果真是他留的线索,一定会藏得极巧,只有我能认出来。
我沿着熟悉的小路走过去,楼道灯一格一格亮着,照出长长的影子。推开西翼走廊的门时,铁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里早已不用,只留下一面斑驳的墙,密密麻麻全是粉笔字迹,层层叠叠,像被反复覆盖的记忆。
我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墙面。
很多公式已经模糊,有些被新写的覆盖,有些是恶作剧式的乱写。我闭了闭眼,想起他写字的样子——右手微斜,等号左右一定留出相同的空隙,连括号都规整得像是打印出来的。
我一点点找。
终于,在墙角靠近地面的位置,看到一行用红笔写的推导:
“设心动频率为f(x),当x=林溪时,f(x)→∞”
笔迹熟悉。
这不是第一次见了。
上次是在餐盘边缘,他用番茄酱画出的曲线图,也是这句。
我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还没来得及细看,发现下面有一道箭头,指向一块被刻意擦干净的区域。
那里只写了一句话:
“终极答案不在墙上,在你脚下三步。”
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我站起身,向前走了三步,低头看向脚边的地砖缝隙。
一把很小的钥匙卡在里面,缠着一张纸条:“通往答案的门,只为你开过一次。”
钥匙冰凉,握在掌心却发烫。
我立刻转身离开走廊,穿过两段楼梯,来到老教学楼一层尽头的旧资料室。门锈迹斑斑,锁孔积灰,但我记得——这间屋子早就没人用了,当年系里清理档案时,把一些过期讲义和试卷封存在里面,后来干脆上了锁。
我将钥匙插进锁孔。
转不动。
试了几次,才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门开了。
屋内没有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摸索着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一排排落灰的柜子。中央是一张木桌,上面堆着几摞泛黄的习题册。
角落有个抽屉,铜把手比其他都新。
我走过去拉开。
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静静躺在里面。
封面上写着几个字:《非公开参考解答集》。
翻开第一页,我的名字出现在目录里——“林溪,大一第一学期期中数学分析错题整理”。
我翻下去。
每一页都是我的考试记录,从大学第一天起,所有重要测验的错题都被抄录下来,旁边是他工整的解析。甚至有些题目,我根本没问过任何人,只是在交卷时被他瞥见了答题卡上的涂改痕迹。
他全都记下了。
一页页翻过去,直到最后。
最新一页纸面干净,只写了两行字:
“问题:如何让林溪相信我爱你?”
“答案:证明 f(林溪) = 我的余生。”
落款日期是七年前的五月二十日。
那天,我打碎了他的咖啡杯。
我记得自己蹲在地上捡碎片,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他站在旁边没说话,后来默默递了块布给我擦手。我以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从那天起,他已经开始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我知道是谁。
我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本子。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微风,手机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熟悉的轮廓。
“你找到了。”他说。
声音很轻,不像平时那样平稳,倒像是怕惊走什么。
我把本子举起来一点,“这个答案……是你当时就想好的?”
他走近一步,停在我身后半米的地方,“不是想好,是确定。”
“为什么是我?”我终于问出口,“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有点晃神。
“因为那天你摔了杯子,蹲在地上一句道歉说了三遍。”他顿了顿,“我就想,这么笨的女孩,以后谁来替她善后?”
我没动。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我侧前方,伸手接过那本笔记,翻到最后一页,指腹轻轻划过那行字。
“我一直没敢说,怕你觉得太沉重。”
“所以你就偷偷记了七年?”我看着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不擅长表达。”他抬眼看我,“但我知道,如果不用最确定的方式写下来,我怕有一天你会不信。”
我喉咙有点紧。
“那个杯子呢?后来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芯片。
“我修好了杯子,装了定位器。”他说,“它一直跟着你,每次你走出宿舍,上课迟到,或者一个人去天台发呆,我都能知道。”
我猛地抬头看他。
“你监视我?”
“不是监视。”他摇头,“是确认你安全。”
“那你现在还知道我在哪?”
“当然。”他看着我,“你现在站在这里,离我很近,心跳比平时快。”
我没接话。
他把盒子合上,放回口袋,“后来我不用了。因为你开始主动跟我说话,开始借笔记,开始在我值日时留下一瓶水。你不需要被找了,因为你已经朝我走来了。”
我忽然觉得眼睛发热。
“所以你所有的‘刚好’,都不是巧合?”
“没有一个是。”他说,“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指还紧紧捏着那本笔记的边缘。
“那你现在还想证明吗?”我轻声问,“还需要继续写公式吗?”
他没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
“不用了。”他说,“因为答案已经出现了。”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七年的沉默压在这一刻,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却又暖得不可思议。
我想起中国城那晚,他在舞台上弹完《夜曲》,说那首曲子是写给七年前操场上那个女孩的。
那时我以为那是告白。
现在才知道,那只是他漫长等待中的一个注脚。
真正的告白,是这本写满我名字的习题集,是墙上那句红笔写的推导,是地砖缝里的钥匙,是那个修好又藏起的咖啡杯。
是他用七年时间,一笔一划写出的恒定结论。
我松开手,把笔记本轻轻放回抽屉。
然后,我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他愣了一下。
“下次别藏了。”我说,“有问题直接问我。”
他点头,嘴角慢慢扬起来。
我也笑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系统提示音。
【告白任务·完成度100%】
【最终奖励已解锁:心动瞬间全记录】
我没点开,只是把手机塞回口袋。
那些瞬间,我已经亲眼见到了。
他还在看着我,眼神安静,像是终于等到归途的人。
我往前一步,靠进他怀里。
他立刻收紧手臂,把我圈住。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窗外风掠过树梢,吹动一片叶子撞上玻璃,发出轻微的响。
他低头,在我耳边说:“这次换我问你。”
我嗯了一声。
“林溪。”他叫我的名字,很认真,“你愿意成为我未来的变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