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放在掌心。他看向我,说:“这次别删。”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教堂里的光落在他脸上,比刚才更亮了一些。我们站在一起,等司仪喊下一句流程。可我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从教堂回来的路上,谁都没怎么开口。车窗外的树影一排排往后退,天空开始泛灰。他开车很稳,手搭在方向盘上,偶尔看我一眼。我靠在座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内圈,凉凉的金属贴着皮肤。
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他拎着包跟在我后面进门,顺手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托盘里。我换了鞋往客厅走,脚步慢下来,听见书房方向有动静。
灯亮着。
我站在走廊口,看见他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桌上摊开一本新的本子,封面是深棕色皮质的,看起来挺厚。他低着头,正在写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但能听清。
我没有敲门,也没出声。只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察觉到声音,立刻合上了本子,动作很快。抬头看我时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事。
“还没休息?”他问。
“你在这儿写什么?”我走到他身边,视线落在那本子上。
“没什么。”他把它往旁边挪了挪,“一些想法,算是预习怎么当爸爸。”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他没躲开目光,但耳根有点发红。
“让我看看。”我说。
“现在不行。”他摇头,“才刚开始,乱七八糟的。”
我伸手去拿,他挡了一下,结果我直接绕到他身后,整个人扑进他怀里。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上。
“那你得先教会我怎么当妈妈。”我说。
他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一只手扶住我的腰,另一只手还压着那本子。
“你已经在做了。”他说。
“怎么做的?”
“比如今天在教堂,你把花给她。”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提这个。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一直背着过去走。”
“我知道。”他转过头,侧脸贴了贴我的额头,“所以我想记下来。记下以后的事,也记下你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我忽然明白他在写什么了。
不是育儿指南,也不是备忘录。那是他心里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关于我们未来生活的第一笔。
“开头写了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说:“宝宝,你妈妈摔碎的咖啡杯,是爸爸收集的第一件藏品。”
我呼吸停了一瞬。
那是个冬天的早晨,我刚搬进这间公寓不久。起床迟了,急着出门上课,手忙脚乱打翻了桌上的杯子。瓷片溅了一地,咖啡顺着地板缝流进去。我以为他会嫌麻烦,结果他蹲下来一块块捡,连最小的碎片都收进了纸袋。
后来我在储物柜最里面发现那个袋子,上面贴了张便签:**一号藏品**。
当时没懂,现在明白了。
“你还留着?”我问。
“嗯。”他说,“放在床头抽屉里。”
我收紧了手臂,把脸埋进他颈边。那里有熟悉的气息,干净又温和。
“以后的事,我也想一起写。”我说。
“好。”
“但是不准偷偷写完。”
“不偷写。”
“也不准只写我一个人的事。”
“那写我们俩的。”
“还有宝宝。”
“都写。”
他转过身,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拇指擦过嘴角。眼睛很亮,像晚上开车时远处的路灯。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他问。
“现在就可以。”我说。
他打开本子,重新拿起笔。纸页最上方已经写好了日期:**2025年4月7日,晴**。
下面是那句话。
我看着他写下第二行:**今天妈妈走进书房,扑进爸爸怀里,说要一起当父母。她说,从这一刻开始算。**
笔迹很稳,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你说‘扑’?”我挑眉。
“事实如此。”
“我是轻轻靠上去的好吗。”
“动作幅度不小。”
“你回头还能看见?”
“感觉到了。”
我轻轻掐了下他的肩膀,他笑了一声,把笔放下。
“以后每一页,我们都一起决定写什么。”我说。
“可以。”
“不准擅自加戏。”
“什么叫加戏?”
“比如‘那天妈妈感动落泪’这种。”
“可你刚才眼眶红了。”
“那是暖气太足。”
他没反驳,只是笑着点头。然后把本子合上,放回桌上。
“它叫什么名字?”我问。
“还没想好。”
“不能叫《江氏育儿经》。”
“为什么?”
“听起来像家族秘籍。”
“那你想叫什么?”
“叫……我们的日记。”
他想了想,说:“行。就叫《我们的日记》。”
我靠在他肩上,看着那本子安静地躺在台灯底下。灯光照在封面上,映出一点柔和的光泽。
“明天带去医院复查。”他说。
“嗯。”
“医生问要不要听胎心,你说想听。”
“当然想。”
“到时候录音,贴进第一页。”
“好啊。”
“再打印张b超照片,夹在里面。”
“你上次说要请全校吃甜汤圆,记得吗?”
“记得。”
“写进去吧。”
他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本子的角。动作很轻,像怕弄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其实……”我忽然说,“我有点怕。”
他转头看我。
“不是怕生孩子。”我抓着他的袖口,“是怕做不好。以前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饭忘了热,药忘了吃。现在突然要有小孩了,他要是哭,我哄不了怎么办?他发烧,我看不出来怎么办?”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握住我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
“你会学。”他说,“就像你现在愿意开口问我一样。从前你不说话,我只能猜。现在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parenting 没有标准答案,但我们可以在同一个频道里。”
“你真不担心我搞砸?”
“担心。”他说,“但我更相信你会成为让她最安心的人。”
我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发,声音低下来:“而且我会一直在。换尿布、冲奶粉、半夜起来喂水,我都排第一班。你要累了,随时交给我。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我靠得更紧了些。
“那说好了。”我说,“不准偷懒。”
“不偷懒。”
“也不准半夜自己起来干活,不叫我。”
“好。”
“还有……以后宝宝问起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你就从那个咖啡杯讲起。”
“讲多久?”
“讲到她听得睡着为止。”
他笑了,眼角微微弯起。抬手关掉台灯,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光。
我们没动,就这样坐着。他的手臂环在我腰上,我的头靠着他的肩膀。那本日记静静躺在桌上,像一颗刚刚埋下的种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一声猫叫。是隔壁养的那只三花,总爱在晚上溜出来。
江逾白低头看我:“去睡了吗?”
“再坐会儿。”我说。
他应了一声,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我的手臂,节奏像小时候哄人睡觉的拍子。
我又想起白天在教堂说的话。我说过去不会开花,但现在可以。
原来有些人不是等到某一天才出现的。他们早就站在你的生活里,拿着相机,记着碎片,等着你终于愿意回头看一眼。
而现在,我们有了新的事要做。
不只是被爱,也不只是接受爱。是要一起把这份爱,延续下去。
我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还什么都没有显出来,但我能感觉到一种变化正在发生。
“宝宝现在听得到吗?”我问。
“大概能听到心跳。”他说。
“那我说句话。”
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爸爸妈妈从今天开始,正式上岗了。”
他笑了,搂紧了我一下。
然后他松开我,起身把日记本放进抽屉。动作很小心,像是存放一件易碎的东西。
“锁起来?”我问。
“不用。”他说,“以后家里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它。”
我点点头,站起来拉住他的手。
“上去吧。”我说。
他关了书房的灯,陪我走上楼梯。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还在梦里的未来。
走到卧室门口时,他停下,转身看着我。
“明天复查完,去买婴儿床。”他说。
“嗯。”
“你喜欢原木色?”
“要圆角的。”
“加护栏。”
“还要能拼成儿童书桌。”
“都买。”
我看着他认真记下的样子,忽然笑了。
“你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
“没有。”他说,“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件事。”
我拉着他的手,走进房间。
第二天早上,阳光照进来之前,那本日记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封面朝上,没有锁,也没有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