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光”小组的密室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了。冰冷的魔法灯球光芒下,所有人的呼吸都几乎停滞,目光死死盯着放在石桌中央的那个特制铅盒。
瓦莉拉·桑古纳尔沉默地立于一旁,如同一个带来不祥预言的幽灵。她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样本的来历——码头区的疯狼,花园区的染血丝绸。
伯瓦尔公爵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大主教本尼迪塔斯紧握圣光法杖,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进行一场内心的祈祷。首席法师卡雷尔则显得既恐惧又兴奋,各种精密的奥术仪器已经在他身后准备就绪,但他不敢贸然动作,只是紧张地推着眼镜。
而安度因·乌瑞恩,端坐于主位,那顶王冠下的脸庞比平日更加苍白。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与铅盒内的存在产生着无声的共鸣,一丝极细微的痛苦掠过他的眉宇。
“打开它。”安度因的声音嘶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卡雷尔深吸一口气,示意两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助手上前。他们用特制的绝缘钳,小心翼翼地解除铅盒的复杂锁扣。每一声金属轻响都在寂静的密室里被无限放大。
盖子被缓缓掀开。
没有预想中的恶臭或能量爆发。只有那瓶幽蓝色泽的狼血样本和那块折叠着的染血丝绸,静静地躺在内衬的黑色天鹅绒上。
然而,几乎在盒子打开的瞬间——
“啊——!”
一声尖锐、非人、充满了极致痛苦与疯狂的哀嚎,猛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在他们的大脑深处炸响!
首席法师卡雷尔惨叫一声,猛地捂住双耳(尽管无济于事),踉跄着后退,撞倒了好几件精密仪器。他的助手们更是痛苦地蜷缩在地。
本尼迪塔斯大主教手中的圣光骤然爆发,形成一道护盾,试图隔绝这精神的侵袭,但那尖叫声仿佛能穿透圣光,直抵灵魂,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护盾明灭不定。
伯瓦尔公爵闷哼一声,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强行站稳,但额头上青筋暴起,握剑的手剧烈颤抖,仿佛正在与无形的敌人角力。
就连瓦莉拉,也脸色微变,身体瞬间进入防御姿态,精灵的感官让她对这精神攻击的感受尤为强烈。
唯有安度因。
在尖叫声响起的刹那,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但他随即用左手死死抓住扶手,指甲几乎要抠进石头里。他猛地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王冠的蓝宝石中,那道黑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蠕动,仿佛活了过来!
他的眼眸中,冰蓝色与一种深邃的、虚空般的漆黑疯狂交替闪烁。
那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叫声,并非毫无意义的噪音。伴随着那极致的痛苦哀嚎,还有一些破碎的、令人癫狂的图像碎片,强行塞入每个人的脑海:
——无尽黑暗的深海,巨大的、非自然的几何形体在缓慢蠕动,发出低沉如洪钟般的嗡鸣…… ——冰冷的触须滑过皮肤,并非物理的触碰,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令人窒息的抚摸…… ——无数扭曲的面孔在黑暗中沉浮、尖叫、融化,成为某个庞大意识微不足道的组成部分…… ——一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深渊中缓缓睁开,倒映出渺小如尘埃的暴风城……
“关闭它!”伯瓦尔强忍着脑海中的翻腾与恶心,发出一声怒吼。
助手们挣扎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上去,奋力将铅盒的盖子猛地合上!
锁扣扣死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那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叫声和恐怖幻象,如同被一刀切断般,骤然消失。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卡雷尔法师瘫坐在地上,呕吐不止。他的助手们眼神涣散,显然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冲击。本尼迪塔斯靠着法杖支撑身体,圣光黯淡,脸上充满了惊骇与某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伯瓦尔剧烈地喘息着,如同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瓦莉拉缓缓放松了姿态,但眼神锐利如初,默默记录着所有人的反应。
安度因缓缓低下头,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石桌上。他闭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抓住扶手的左手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停颤抖。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眸中的漆黑已经褪去,重新变回冰蓝,但那蓝色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了然。
“记录……”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样本本身……即是信息载体。其污染性……可通过非物质层面传播。关联性……确认。”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终落在那重新密封的铅盒上。
“这血液中的疯狂……与丝绸上的符号……以及……它……”他抬手,极其轻微地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王冠,“……源自同一深处。它们在……共鸣。”
他的话语,让密室内的寒意骤然加剧。
敌人不仅仅在外面,不仅仅在人的心里。
它可能就在一瓶血液里,在一块布料上,无声地尖叫着,散播着足以令人疯狂的低语。
而他们的国王,无疑是距离这尖叫最近的人。他正在用自己的意志和灵魂,强行解读这来自深渊的、浸血的密码。
伯瓦尔看着安度因几乎虚脱的样子,眼中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这哪里是解读信息,这分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过滤毒药!
安度因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提高……样本防护等级。非接触式观测……继续。”他艰难地下达命令,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精力,“重点分析……符号与血液污染的……能量签名相似性。”
铅盒被小心翼翼地移走,送往更深层的隔离设施。
但那无声的尖叫和恐怖的幻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位“净光”小组成员的脑海之中。
他们面对的,是一种超乎理解的邪恶。而解谜的钥匙,却牢牢系在一位正在被这邪恶不断侵蚀的年轻国王头上。
密室的石门再次关闭,将沉重的恐惧与无声的牺牲锁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