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城大教堂的穹顶高耸,彩绘玻璃将外界的天光过滤成一片片斑斓而肃穆的色彩,轻柔地洒落在光洁的石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熏香和古老经卷的气息,宁静而神圣。然而,在这片圣光的核心之地,大主教本尼迪塔斯却感觉自己正站在信仰的悬崖边缘,脚下是前所未见的、令人晕眩的黑暗。
他独自跪在圣台前,面前是象征着圣光之源的金色圣徽。他紧握法杖,试图像过去数十年间每一次遇到困境时那样,从祈祷中获得指引与力量。纯净而温暖的圣光如同温顺的溪流,回应着他的呼唤,环绕在他周身,驱散着肉体的疲惫,却无法照亮他内心深处的迷雾。
“圣光啊……请给予您卑微的仆人启示……”他低声祈祷,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显得微弱而迷茫,“那究竟是什么?它拒绝您的触摸,扭曲生命,直接将疯狂的低语灌入灵魂……这超出了任何典籍的记载,这……”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密室,飘回那铅盒打开瞬间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开的、非人的尖叫和随之而来的恐怖幻象。那不仅仅是邪恶,那是一种……秩序。一种完全迥异于圣光所代表的生命、秩序与希望的,冰冷、黑暗、却又自成体系的可怕秩序。它并非混乱的毁灭,而是一种将万物拉入其恐怖和谐中的、令人窒息的同化。
而这种秩序的碎片,正戴在安度因·乌瑞恩,暴风城的国王,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拥有最纯净圣光天赋的孩子的头上。
本尼迪塔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安度因眼中的疲惫与冰冷的坚定,他命令禁止探查王冠时的决绝,他所说的“利用”与“平衡”……那真的是意志的胜利吗?还是说……那本身就是堕落开始的征兆?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心底:如果圣光无法净化那顶王冠,是否意味着……圣光并非无所不能?是否存在着连圣光都无法触及、无法理解的深渊?这个想法本身,就近乎亵渎,动摇着他毕生信仰的基石。
他试图回忆起所有关于虚空、上古之神的记载。那些典籍大多语焉不详,充满了象征性的警告和破碎的预言,将其描述为纯粹的、需要被圣光净化的黑暗与混乱。但亲身经历的这一切,那铅盒中的尖叫,那狼血中活性般的腐蚀,那符号中蕴含的“通道”意味……它们指向的是一种更具主动性、更具渗透性的智慧之恶。
“他正在独自承担……”本尼迪塔斯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安度因苍白而坚毅的面容,“但他能承担多久?那东西在消耗他,每分每秒……”
作为大主教,他的职责是守护信徒的灵魂,守护圣光的纯洁。而国王的灵魂,正暴露在最可怕的污染之下。他是否应该更坚持?是否应该联合其他主教,甚至寻求银色黎明乃至圣光之愿礼拜堂的帮助,强行对王冠进行干预?但安度因冰冷的命令和那双深处藏着无尽痛苦的眼睛,又让他犹豫。
那是他的国王,也是一位强大的圣光使用者。如果他选择了这条路,或许有其不得已的理由。强行干预,是否会打破那种危险的“平衡”,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信仰与理性,职责与担忧,在本尼迪塔斯心中激烈交战。圣光依旧温暖,却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第一次感到,圣光的指引如此模糊,前路被浓雾笼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他走到一扇彩绘玻璃窗前,上面描绘着圣光驱逐黑暗的史诗画面。但此刻,那画面在他眼中却显得有些……苍白。现实的黑暗,远比典籍中描绘的更加复杂和诡异。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贸然挑战国王的权威,也不能坐视潜在的腐蚀蔓延。
他转身,走向教堂深处的档案室。那里存放着最为古老、甚至被视为禁忌的卷宗。或许,在那些被尘埃覆盖、字句模糊的古老警告中,能找到一丝线索,关于如何应对这种“圣光绝缘”的邪恶,关于如何帮助一个可能正在被黑暗逐渐吞噬的灵魂。
他的脚步在寂静的档案室走廊中回响,一声声,敲打在他充满踌躇与焦虑的心上。圣光的使者,第一次在绝对的黑暗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迷茫。而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着国王与王国的命运。
他推开沉重档案室的大门,阴影和古老羊皮纸的气息扑面而来。寻找答案之路,或许本身就是在踏入一片未知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