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归墟的极致阴寒尚未从骨骼血脉中完全褪去,南方扑面而来的热浪便带来了另一种煎熬。跨越无尽虚空,殷星与终结化身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南方不死火山群。
放眼望去,大地是焦黑的色泽,布满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如同洪荒巨兽身上未曾愈合的伤疤。无数座山峦耸立,形态狰狞,山体漆黑,寸草不生。这里听不到鸟兽虫鸣,只有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如雷的轰鸣,以及空气中那股永不停歇的硫磺与焦灼的气味。
这片土地早已沉寂多年,但那股积压了万古的狂暴力量,依旧在每一道裂缝、每一座山体下奔流、鼓荡。空间因无处不在的高温而扭曲,视线望去,远处的山峦仿佛在水中晃动,形成天然的迷障,更阻碍着神念的探入。寻常仙神踏入此地,只怕瞬间就会被这无形的高温点燃仙体,焚尽元神。
终结化身微微蹙眉,周身自然流转的终结意蕴与这片极致“活跃”、充满毁灭与创生矛盾的土地格格不入。他黑袍上的微光都黯淡了几分,显然这里的环境让他感到不适。
殷星目光沉静,混元道果的光辉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将足以熔金化铁的热浪隔绝在外。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而那【先天丙火之源】,便是桶中最不稳定的那颗火星。
“根据记载,凤族涅盘,其焰非凡火,乃先天丙火之精。此地虽寂,本源犹存。”殷星缓声道,脚步踏在焦裂的土地上,发出咔嚓轻响。他释放出一缕温和的探查神念,如同溪流,小心翼翼地向地脉深处渗透。
神念刚触及地脉深处那奔腾的炽热洪流,异变陡生!
仿佛一头沉眠万古的凶兽被惊扰,整个不死火山群猛地一震。地面剧烈摇晃,无数焦黑的石块从山体滚落。地底传来的轰鸣声瞬间放大了百倍,如同亿万头火龙在同时咆哮。
“轰——!!!”
一道粗壮无比、裹挟着暗红色岩浆与毁灭气息的火柱,从远处一座最大的火山口冲天而起,撕裂天穹,将云层染成不祥的暗红。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放眼望去,视野所及之处,数十座火山同时喷发!
天空被岩浆和浓烟覆盖,炽热的碎石如同流星火雨般砸落大地。狂暴的火灵之力失去了束缚,在地表疯狂肆虐,扭曲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这片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大地,正在苏醒,展露它毁天灭地的獠牙。
更可怕的是,殷星清晰地感知到,地脉深处那股积压的力量远不止于此。这仅仅是开始!若任由其全面爆发,不止这片火山群将化为乌有,狂暴的火灵之力会席卷周边亿万里,生灵涂炭,万物成灰!
终结化身周身灰光一闪,将几块砸向他们的熔岩巨石无声湮灭。他看向殷星,等待指令。以他的能力,护住殷星强行突破地脉,夺取丙火之源或可一试,但外界这场注定席卷天地的火灾,他无力阻止。
殷星站在原地,望着眼前末日般的景象,眼眸深处倒映着冲天火光。夺取丙火之源固然重要,但若代价是亿万生灵涂炭,这与他的道,与人皇之位,背道而驰。
刹那间,他做出了抉择。
“先稳地脉,止住喷发!”殷星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人道龙气自他体内冲天而起,不再是攻击形态,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密的金色网络,试图融入大地,安抚那暴动的火灵。
然而,地脉积郁的怒火太过磅礴,带着一种被惊扰后的狂躁,人皇龙气虽能暂缓其势,却难以从根本上疏导。就像试图用一张渔网去拦住决堤的洪水,力量悬殊。
就在此时,虚空泛起涟漪,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陛下!此地火灵暴动非同小可,强行压制恐适得其反!”
光芒一闪,多宝道人的身影出现在殷星身旁。他显然是被此地的惊天动静吸引而来,脸上带着凝重,手中托着他的本命法宝多宝塔,塔身垂下道道玄光,帮他抵御着高温与混乱的能量冲击。
“多宝道友?”殷星目光微动。
“贫道恰在南方寻访故迹,感知此地异动便立刻赶来。”多宝道人语速飞快,目光扫过喷发的火山群,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此地乃凤族故地,地脉特殊,积火太深。堵不如疏!”
“如何疏?”
“需布一阵法,以空间之道,引导这股暴烈火灵之力,泄入无尽虚空!”多宝道人言简意赅,“贫道擅长炼器布阵,可主持阵法架构,但需陛下以无上法力定住地脉核心,为阵法成型争取时间,并提供能量引导的‘锚点’!”
情况危急,容不得半分迟疑。“可!”殷星点头。
多宝道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出现在半空。他手掐法诀,多宝塔滴溜溜旋转,瞬间化作万丈高下,塔底释放出浩瀚吸力,并非吸收火灵,而是定住一片混乱的空间。同时,他袖袍飞舞,无数早已炼制好的阵旗、阵盘如同流星般射出,精准地落在特定方位,勾连地气,引导着狂暴的火灵之力。
一座横跨数万里的巨型导引大阵雏形开始显现,道道灵光在喷发的火柱与浓烟中艰难穿梭、连接。
殷星则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竟直接化作一道流光,顺着那最大的火山口,逆着冲天岩浆,向着地心最深处冲去!
越往下,压力越大,温度越高。周围的岩浆从暗红变为亮金,最后几乎化为纯白之色,这里的火灵之力已经浓郁到化为液态,甚至固态,如同水晶般凝结。空间扭曲到了极致,神识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只能凭借对能量本源的感应前行。
混元道果的光辉被压缩到紧贴体表,发出滋滋的声响,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高温炙烤。殷星以力之法则强行破开凝固的火焰晶壁,如同钻头般持续下潜。
他必须抵达火山的真正核心,在那里稳住地脉之眼,才能为多宝的导引大阵创造机会。
不知下潜了多深,周围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闯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没有岩浆,只有一片纯粹由金色火焰构成的世界。火焰如同活物般跳跃、流淌,散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蕴——一边是焚尽万物、让一切回归虚无的极致毁灭;另一边,却又蕴含着一丝浴火重生、从灰烬中萌发新芽的创生之力。
在这片金色火焰世界的中心,悬浮着一朵火焰。
它只有拳头大小,形态不断在莲花、雀鸟、符文之间变幻,通体剔透如琉璃,内核是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金色。它就是毁灭与创生的源头,是这片不死火山群真正的心脏——【先天丙火之源】。
此刻,这朵本源之火正剧烈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引动外界火山更加狂暴的喷发。它积压了太久的能量,需要一个宣泄口。
殷星没有立刻上前收取。他盘膝虚坐在火焰空腔之中,双手结印。磅礴的混元法力混合着人皇龙气,如同温和却坚定的潮水,向那朵丙火之源笼罩而去。他不是要镇压,而是要安抚,要沟通。
“朕知尔等沉寂万古,积郁难舒。”殷星的神念传递出平和的意念,带着人皇统御万灵、调理阴阳的威严,“然肆意宣泄,非但不能解脱,反造无边杀孽。今朕至此,导尔之力,泄于虚空,亦将携尔离去,赋予新生,见证乾坤再造。”
他的法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丙火之源周围狂暴的能量脉络,引导它们不再毫无章法地冲击地脉,而是向着上方,向着多宝道人布设的大阵方向流去。
同时,他自身成为了一个稳固的“基点”,以自身浩瀚法力,强行定住了这地脉之眼的躁动。
外界,多宝道人压力一轻,感知到地心传来的稳定锚点与引导方向,他精神大振,暴喝一声:“阵起!”
嗡——!
横跨万里的导引大阵彻底成型,无数阵纹亮起,构成一个复杂无比的巨大空间通道。那些喷涌而出的狂暴火灵之力,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的洪水,疯狂地涌入通道之中,被导向未知的无尽虚空。
天地间的震动渐渐平息,喷发的火柱开始减弱,天空的暗红色也在缓缓褪去。
地心空腔内,那朵【先天丙火之源】的跳动频率逐渐减缓,变得平和。它似乎听懂了殷星的意念,感受到了他那份优先平息灾难的担当。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高贵气息的波动,从火焰深处分离出来,如同羽毛般轻盈地落在殷星身上。那是一道微薄的祝福,源自此地残存的、与凤族相关的古老气运,认可了他这位人皇的选择。
殷星睁开眼,看向那朵不再狂暴,温顺悬浮的金色火焰。他伸出手掌,那朵【先天丙火之源】轻轻摇曳,然后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投入他的掌心,安静地燃烧着,不再散发毁灭性的热力,只留下最精纯的丙火本源意蕴。
他成功了。不仅拿到了丙火之源,更避免了一场浩劫。
身影一闪,殷星冲出火山口,回到地面。多宝道人正擦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看着逐渐平息的火山群,长长舒了口气。
“多谢道友相助。”殷星拱手。
“陛下心怀苍生,贫道岂能坐视。”多宝道人还礼,目光落在殷星掌心那朵内敛的金色火焰上,闪过一丝惊叹。
殷星收起丙火之源,望向北方。五行已得其四,只差最后的中央戊土之源。他能感觉到,那将是融合五行,复苏地道的关键,也必将是最艰难的一步。
因为戊土,代表的是承载一切、也禁锢一切的大地本身。